1998年7月19日 川省·青雾山实验基地研究员休息室
通风管道里的铁锈味呛得嗓子眼发紧。江薇最后一个爬出来，落地时膝盖磕在铁皮柜上，“咚”一声闷响。顾炎一把捂住她的嘴，指节硌着她的颧骨，手电光扫过休息室——三张铁架床歪歪扭扭，靠墙的书柜栽在地上，书册散了一地，被黏糊糊的东西泡得发胀，透着股幽绿的光，像是腐肉上的霉斑。
“安全。”顾炎松开手，军刀“咔”地插回鞘里。徐博文蹲在角落干呕，弟弟徐磊最后那个笑还在眼前晃，像根针，扎得他连喘气都带着血腥味。探测仪扔在桌上，屏幕黑着，刚才为了躲虫群，不得不关了电源。
“这是研究员休息室。”江薇扶起倒在地上的椅子，椅背上挂着件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钢笔，笔帽上刻着“启元生物”的缩写，“魏思远的办公室八成就在附近，日志说不定……”
话没说完，顾炎突然朝书柜后面扬下巴。那里的墙色比别处浅，边缘有道细缝，像是被人后砌的。他走过去踹了两脚，砖块松松垮垮掉下来，露出个半米宽的暗格，里面堆着几个落满灰的硬壳本。
“找到了。”顾炎抽出最上面的本子，封皮烫着金“研”字，翻开第一页，泛黄的纸页上写着“严敬之实验日志”，日期从1962年开始。
江薇凑过去，指尖划过纸页上的钢笔字。字迹起初工整有力，越往后越潦草，有些地方被墨团糊住，像是写的时候手在抖。她翻到1962年7月15日那页，墨迹己经发褐：
“非洲雨林深处，赤焰藤红得像血，汁水能催生物变异。赵启元说，这是‘净化’人类的钥匙。马坤发现藤上寄生的幽纹蜱，毒液竟能跟藤毒融到一块儿。我们三个立了誓，要用这力量筛出最优等的人——或许，我们都疯了。”
“筛人？”徐博文凑过来，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他们把自个儿当老天爷了？”
江薇跳过密密麻麻的实验数据，停在1965年3月8日：
“启元生物在沪市开了张，对外是制药公司，内里藏着我们的‘方舟计划’。马坤迷上了幽纹蜱的毒性融合，说要造出‘完美载体’。赵启元的野心越来越大，看周志远的眼神不对——那个建筑师太精，知道得太多了。”
“周志远……是设计青雾山基地的那个？”顾炎想起基地分布图上的八卦机关，“资料里说他后来坠崖死了。”
江薇翻到1967年11月23日，这页的字迹被水洇过，糊得厉害：
“赵启元骗周志远的妻女来基地，说是‘体检’。我给她们打了赤焰-α毒，周静当场没了气，周莉却活下来了，皮肤下开始冒幽纹蜱的纹路。赵启元说，这是‘共生体’的头一个。周志远在门外哭了整夜，我没敢开门。”
徐博文突然捂住嘴，硬生生把呕意咽回去。江薇指尖冰凉，继续翻到1967年12月5日：
“周志远带周莉跑了，汽车坠了崖。赵启元让人把周莉找回来，锁在养殖区最里头，天天喂她幽纹蜱卵。那孩子看我的眼神，像在看魔鬼。我或许真成了魔鬼。”
休息室外面突然传来“咔嗒”声，像是有人在转门把手。顾炎立刻关了手电，三人摸黑躲到铁皮柜后面。门缝里透进道手电光，扫过地上的书册，停在暗格那儿。
“谁在里头？”是魏思远的声音，带着刻意装的虚弱，“我知道你们找到了日志……那都是赵启元逼我的！日志上的字，好多是他按着我手写的！”
顾炎没出声，军刀悄悄出鞘。江薇攥着日志，指节发白——刚才看到1977年10月17日那页，明明白白写着“赵启元授意魏思远、柏伟明处理马坤”，哪是什么“操作失误”，明明是谋杀。
“我能帮你们找赵启元的罪证！”魏思远的声音越来越近，“他的核心计划存在主控制室的电脑里，叫‘净化日’……”
顾炎突然踹开铁皮柜，军刀抵在魏思远的喉咙上。对方手里的手电掉在地上，光在天花板上乱晃，照出他身后跟着的两个腐生人——青黑皮肤，肚子上爬满幽纹蜱，正是周莉变异体那种共生体。
“你带的‘礼’不错。”顾炎的刀刃压进魏思远的皮肤，“马坤是你杀的，周志远的事你也掺了手，还有脸提赵启元？”
魏思远的脸瞬间惨白，眼珠乱转：“我不知道你说啥……是严敬之！都是他干的！他妒嫉马坤有能耐，才……”
“1977年10月17日，你在日志上签了字，同意‘清除马坤’。”江薇从后面走出来，举起那页日志，“这儿还有你的签名笔迹。”
魏思远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突然往旁边一歪，军刀划破他的肩膀。两个腐生人嘶吼着扑过来，指甲泛着青黑的光。顾炎拽着江薇往后退，徐博文抓起桌上的台灯砸过去，玻璃罩碎了一地。
“启动自毁程序！”魏思远捂着伤口往门口跑，手里的遥控器“嘀嘀”响，“谁也别想活着出去！”
顾炎的军刀正中一个腐生人的太阳穴，黑血溅在日志上。他突然反应过来，吼道：“徐博文！关通风口！”
己经晚了。通风管道里传来“沙沙”声，无数青黑色的幽纹蜱顺着管道爬进来，像水流似的漫过地面。江薇赶紧从背包里掏驱虫剂，对着虫群喷过去，也只在中间清出一小块空地。
“往主控制室走！”顾炎拽起徐博文，“只有那儿有密闭门！”
江薇把日志塞怀里，抓起探测仪跟在后面。腐生人堵在门口，顾炎用火折子点燃地上的酒精（刚才徐博文呕吐时打翻的），火墙暂时拦住了它们。幽纹蜱被火逼得往后退，在地上堆成蠕动的小山。
跑过走廊时，江薇瞥见墙上的电子钟——19:37。自毁程序的倒计时该开始了，头顶的灯管忽明忽暗，不时有碎块掉下来。徐博文突然停脚，指着左侧岔路：“探测仪有反应！是……是苏芮他们！”
屏幕上的两个绿点正快速移动，离他们不到五十米。顾炎刚要说话，岔路里冲出来两个人影，正是苏芮和程野，后者胳膊上还缠着绷带，血清显然起了作用。
“你们怎么在这儿？”苏芮举枪对准顾炎，看到他肩上的雷霆小队徽章才放下，“李锐没了，我们找到血清……”
“没时间说这个！”顾炎打断她，“魏思远启动了自毁程序，还放了幽纹蜱和腐生人！”
程野突然指向走廊尽头：“那边有升降梯！能通主控制室！”
众人刚跑到升降梯门口，身后传来腐生人的嘶吼。周莉变异体带着一群共生体追过来，她的胳膊扭成诡异的角度，皮肤下的幽纹蜱像活物似的涌动。程野用火把拦住它们，火焰照亮他脸上的疤：“你们先上！我断后！”
“一块儿走！”苏芮按升降梯按钮，金属门缓缓打开，“李锐的仇还没报，你不能死！”
升降梯里的灯光惨白，照得每个人的脸都发僵。程野最后一个进来，火把扔向追来的腐生人，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上。下降的失重感袭来，江薇靠在金属壁上，翻开日志最后一页——1998年7月18日，字迹潦草得快认不出：
“赵启元说‘净化日’要开始了，雾河只是头一步。他要让幽蜱毒扩散，筛出能扛住的人……我们都成了他的棋子。谁要是看到这日志，毁了基地，毁了所有幽纹蜱，别让我们的疯病传下去……”
升降梯猛地一震，停在主控制室门口。门打开的瞬间，刺耳的警报声劈头盖脸砸过来。巨大的屏幕上显着基地地图，红色的爆炸区域正不断扩大。赵启元的身影出现在屏幕上，穿件白大褂，笑温和得让人发毛：
“欢迎到终点，我的朋友们。”他的声音通过扬声器荡开，“你们找到的日志，不过是我想让你们看的。‘净化日’必须搞，这是人类进化的唯一道儿……”
顾炎没理屏幕上的疯话，径首走向控制台：“徐博文，能破解自毁程序不？”
徐博文的手指在键盘上飞快跳动，额头上的汗滴在按键上：“难！但能暂时停了……得五分钟！”
江薇突然指着屏幕角落的小窗口，那里显着个培养舱，里面漂着个女人，脸上插满管子，正是日志里提的周莉。她眼睛睁着，瞳孔里爬满幽纹蜱的纹路，却没半点神采。
“赵启元把她当共生体母体了。”苏芮的声音发颤，“那些腐生人都是她的‘崽’。”
程野突然踹向控制台旁边的铁柜，柜门“哐当”开了，里面堆着幽纹蜱的卵囊，像一串串透明的葡萄：“看来这就是根儿。”
屏幕上的赵启元突然大笑：“没错！毁了它们，周莉会彻底失控，你们照样活不成！”
徐博文突然喊：“成了！自毁程序停了！但只能撑十分钟！”
顾炎看向程野，后者点头，掏出打火机：“十分钟够了。”
火焰起来的瞬间，培养舱里的周莉突然动了动手指。江薇看着日志上最后那句话，突然懂了严敬之的意思——得毁了一切，包括这被实验扭成怪物的生命。她举起枪，对准屏幕上培养舱的位置，那里连着主控制室的线路。
“倒计时开始。”顾炎按升降梯的上升键，“去顶层，那儿有首升机。”
升降梯往上走时，底下的爆炸声越来越近。周莉变异体的嘶吼越来越远，最后被坍塌的巨响吞了。江薇把日志塞回怀里，金属壁传来的震动让她想起日志第一页的话：“或许，我们都疯了。”
疯的或许不只是他们。那些想当上帝的，才最疯。而他们，是挡在这场疯狂前头的最后一道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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