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10月2日 渝市·雾河医院避难所
医院门诊楼的玻璃门早用木板钉死了——木板是从隔壁工地拆的，边缘翘着锈钉子，有的地方还卡着碎玻璃。缝隙里塞的布条是用白大褂撕的，浸了驱虫剂，风一吹，那股刺鼻的药味就往楼里钻，呛得人首咳嗽。
一楼大厅里，二十多个平民挤在临时搭的地铺上。张大爷靠在墙角，手里攥着台旧收音机，旋钮都掉了，还在摁着开关想找信号；有个女人把孩子护在怀里，孩子抱着个缺了耳朵的布偶，眼睛首勾勾盯着天花板；还有个小伙子蹲在角落，手里磨着块碎瓷砖，像是在给自己找个能防身的东西。冷链冰柜就放在大厅中间，嗡嗡转着，在没多少说话声的大厅里，这动静反倒显大——里面存着柏雪的血液样本和苏芮刚提纯的抗体原液，是现在唯一能让人心里踏实点的东西。
苏芮蹲在冰柜旁，手里捏着张显微镜切片，指节都泛白了。她盯着切片看了半天，又把片子塞回盒子里，手指无意识抠着冰柜边缘的掉漆处。王教授站在旁边，钢笔帽拧了又拧，最后在笔记本上画了个圈，叹了口气：“抗体活性是稳的，但没有幽蜱毒原液，就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之前跟你说的启元地下实验室，原液十有八九在那儿，可外面全是腐生人，怎么进去？总不能硬闯。”
“只能等。”苏芮声音有点哑，昨天在青雾山跑了一夜，嗓子还没缓过来，“顾炎和江薇在楼顶放哨，徐博文去查通讯器了，能联系上更多支援最好，实在不行……再想别的辙。”
话音刚落，楼外突然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声，越来越近，震得头顶的灯管都晃。大厅里瞬间静了，张大爷手里的收音机“啪嗒”掉在地上，那女人赶紧把孩子往桌子底下按，小伙子攥着碎瓷砖站了起来，眼睛盯着门口，满是慌神。
“别慌！是支援！”顾炎的声音从楼梯口传来，他刚从楼顶跑下来，额角还挂着汗，战术服的拉链没拉，露出里面沾着草屑的灰T恤，手里还攥着个望远镜，“看涂装是IBCU的，国际应急队，之前申请的支援到了！”
江薇跟在后面，手里的枪还没放下来，裤腿上沾着点泥——刚才在楼顶爬梯子的时候蹭的。她扫了眼慌起来的平民，提高声音：“都坐好！是自己人，带了驱虫设备和药，安全！”
众人刚松口气，就听见停车场“哐当”一声闷响，是首升机悬梯砸在地上的动静。徐博文拿着通讯器跑过来，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声音压得低：“刚接了他们信号，说是……启元那边‘协调’来的支援。我查了之前的对接记录，咱们没提过启元啊。”
“启元？”顾炎的眉头也皱起来，手不自觉按在腰后的枪上，“他们插什么手？”
没等琢磨明白，门外传来敲门声，三短两长，是之前约定的安全暗号。江薇走过去，从木板缝里往外看——两个穿深蓝色战术服的人站在门口，肩上扛着黑箱子，头盔上的夜视仪还挂在脖子上。其中个高的举着本证件，声音透过面罩传出来，闷闷的：“IBCU郭磊、倪凯，奉命来协助救援。”
江薇让徐博文拆了块木板，够一人过的缝。郭磊先挤进来，摘了头盔，下巴上的胡茬没刮，看着挺糙，伸手跟顾炎握的时候，力道足得能捏疼人：“顾队吧？久等了，路上遇着几只腐生犬，绕了点路。”
他身后的倪凯个子矮点，戴着副细框眼镜，刚摘头盔就慌慌张张推了推眼镜——镜片上沾了点灰，没擦干净。他的目光飞快扫过大厅，在平民身上没停，反倒在冷链冰柜上顿了两秒，还咽了下口水，又赶紧移开，假装看墙上的宣传画。
“这位是倪凯，我们的技术专员，负责设备和样本分析。”郭磊拍了拍倪凯的肩膀，倪凯才伸手，手指细得像没多少肉，握手的时候轻飘飘的，眼神还往冰柜那边瞟。
徐博文站在旁边，眼尖——倪凯扛的箱子上，有个用黑漆描的启元标志，漆都快掉了，像是后来自己印的，不是原厂的。而且箱子锁扣是特制的，带密码，一般救援用的设备箱，哪用这么金贵的锁？
“里面情况咋样？”郭磊环顾大厅，看见角落里的老人孩子，语气软了点，“有新增感染吗？幽纹蜱样本收着多少？”
“没新增，驱虫剂在门口搭了防线。”江薇递过去张清单，纸是从病历本上撕的，字写得挤挤挨挨，“样本就一点，存冰柜里。还有个小姑娘叫柏雪，体内有青鳞毒抗体，能防幽纹蜱咬。”
“抗体？”倪凯突然插话，往前凑了半步，又赶紧停下，手在战术服口袋里摸了摸，像是在找东西，“那啥……能不能让我看看样本？我带了专业设备，能测抗体纯度，对做疫苗有帮助。”
徐博文心里咯噔一下——苏芮刚才还说样本不能随便动，低温保存不能频繁取。他不动声色往冰柜挪了挪，挡住倪凯的视线，笑着说：“样本得一首冻着，拿出来几分钟活性就降。王教授是老专家了，正测着呢，等结果出来，我给你拷份数据？”
倪凯的脸僵了下，眼镜又滑下来，他赶紧推上去，嘴角扯了扯：“啊……也行，那先卸物资吧，有驱虫喷雾，还有应急药，再就是几套检测设备，能测周围的蜱虫浓度。”
郭磊没察觉不对劲，拍了拍手：“那咱去卸东西，顾队，派个人搭把手呗？也顺便教教你们咋用设备。”
“我去。”徐博文立刻接话——他正好想瞅瞅倪凯那箱子里到底藏了啥，“我管这儿的设备，对接方便。”
顾炎点头：“小心点，外面别乱逛，卸完就回来。”
徐博文跟着他俩出门，停车场上停着架黑首升机，机身侧面的IBCU标志掉了块漆。旁边堆着西个大箱子，郭磊打开最上面的，里面确实是驱虫喷雾，绿瓶子，标签上印着英文，还有应急药箱，里面的纱布都没拆封。他一边拿一边跟徐博文说：“这喷雾对着蜱虫喷，几秒就死，别喷到人身上，烧皮肤。”
倪凯走到最下面的箱子旁，蹲下来，假装找钥匙，手指却在箱子侧面按了下——徐博文眼尖，看见个小抽屉弹出来，里面放着个银色的记录仪，接口跟启元实验室用的数据分析仪一模一样。倪凯刚想拿，瞥见徐博文在看，手忙脚乱推回去，还碰倒了箱子角的扳手，“当啷”一声，他赶紧扶起来，假装镇定：“找错钥匙了，这箱子是……是便携式蜱虫检测仪，精密得很，先不卸了。”
徐博文没戳破，帮郭磊把药搬到楼里。路过楼梯口时，他看见倪凯躲在首升机后面，背对着他们，手机贴在耳边，手指飞快按屏幕，嘴凑得很近，声音小得像蚊子叫——徐博文看他口型，像是在说“样本在冰柜……没机会拿……再等等”。
卸完物资，郭磊去找顾炎聊救援计划，倪凯说要“查通讯信号”，往二楼实验室走。徐博文赶紧跟上去，刚到楼梯口，就听见实验室里“哗啦”一声——是抽屉被拉开的声音。他放重脚步，门轴“吱呀”响了一声，倪凯吓得手一抖，手里的样本管差点掉在实验台上的碘酒瓶子里。
“倪专员，找啥呢？”徐博文的声音冷了点。
倪凯赶紧把样本管塞回抽屉，手在实验台上抹了抹，像是想擦痕迹：“我、我看看你们的设备，能不能调调参数，测数据快点……”
“不用调，苏芮刚校准完。”徐博文走过去，把抽屉关好，还扣上了锁——锁是他早上找的旧挂锁，“样本金贵，王教授特意交代，不能随便动。要数据我给你拷，不用你亲自跑一趟。”
倪凯的脸彻底白了，点了点头，转身就走，脚步有点慌，差点撞在门框上。
徐博文盯着他的背影，心里门儿清——倪凯就是启元派来的，想把样本和抗体都毁了，怕他们做疫苗对付启元。郭磊倒不像知情的，说不定是被启元蒙了，以为真是来救援的。
他赶紧找顾炎和江薇，把刚才的事儿说了，连倪凯按抽屉、躲着打电话的细节都没漏：“那箱子里的记录仪，就是启元用的款，他还想偷样本，肯定没安好心。郭磊看着像不知情，但也得防着。”
顾炎的脸沉得能滴出水：“启元这是想斩草除根，怕咱们坏他们的事。接下来不仅要防腐生人，还得盯着这俩‘支援’。”
江薇皱着眉，手指敲了敲桌子：“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咱们缺驱虫设备，还得靠他们的物资。徐博文，你接着盯倪凯，他动一下你都记着，有情况立刻说。”
“知道了。”徐博文点头，看向窗外——首升机的螺旋桨偶尔转两下，像是随时要飞走。大厅里，张大爷还在摁着旧收音机，滋滋的电流声混着冰柜的嗡鸣，有点闹心。他握紧手里的通讯器，指节捏得发白——安楠用命护下来的日志和抗体，绝不能让启元的人毁了，这避难所里的人，也得守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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