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 10 月 7 日 渝市?安全区上空→雾河核心区（定向爆破段）
第三架首升机的螺旋桨搅着冷雾，“嗡嗡” 声震得徐博文指尖发麻。他趴在舷窗边，指节抠着窗沿的防滑纹，指甲缝里还嵌着昨天在实验室沾的水泥灰 —— 下方的雾河城区哪还是记忆里的样子？青瓦白墙的徽派民居塌了大半，巷口张记面馆的蓝布幌子破成了布条，挂在歪掉的电线杆上晃；柏雪家小院的木栅栏早没了影，连她爸种的青鳞鱼草都埋进了灰里，只剩点绿渣子露在外面。他摸向贴身口袋里的警徽，金属边缘磨得发亮 —— 那是徐磊平时总用拇指蹭的地方，现在硌得掌心发疼，倒像是徐磊在捏他的手。
“还有一分钟！定向爆破准备！” 驾驶员的声音裹着电流杂音砸进来，机舱里的呼吸声突然轻了。顾炎靠在舱壁上，肩部的绷带渗了血，红印子晕开半寸，他却没碰 —— 那是昨天护着孕妇时被腐生人抓的，血渍里还混着点孕妇衣服上的碎花布丝。他盯着下方东城区，惠民超市的玻璃门碎得彻底，门口的钢管还歪在那儿，是郭磊最后砸腐生人用的，现在只剩个黑影子，在雾里晃。
郭磊坐在旁边，手里攥着那根沾了绿汁的钢管。绿汁早干了，蹭在指尖发黏，他下意识往战术裤上擦，却蹭出道深绿的印子 —— 这根钢管，昨天徐磊还拿过去比划，说 “这玩意儿比警棍趁手，回头我也找一根”。现在钢管还在，徐磊却连解放路的路灯杆都没留住。
首架首升机上，江薇正往核心区飞。风从舷窗缝钻进来，带着点焦糊味 —— 是雾河医院楼顶的白床单，昨天还飘得挺高，现在塌在楼顶上，像块脏抹布。苏芮扶着冷链箱，指尖划过箱壁上的凹痕 —— 那是昨天撤离时，箱子磕在医院台阶上撞的。她又数了遍疫苗，150 支，淡紫色的试管在灯光下晃，像程野昨天递原液时眼里的光。程野当时笑着说 “这玩意儿能救不少人”，现在却连实验室的废墟都没露出来。
“还有三十秒！各机组保持高度！” 对讲机里的声音发颤。柏雪在第二架首升机上，被顾晓棠抱着。孩子扒着窗户，小脑袋凑得太近，鼻尖都贴在了玻璃上：“顾晓棠姐姐，我家的鱼草是不是也埋灰里了？爸爸说鱼草有香味，他找不到香味，就找不到我了吧？” 顾晓棠把她搂紧了点，指尖蹭到孩子头发上的草屑 —— 是昨天在体育场草坪上沾的，现在还没掉。她没敢说，那片草屑的香味，早被灰盖了。
“十！九！”
徐博文的心跳撞得胸口发疼。他盯着核心区 —— 启元实验室的通风管还露在外面，昨天他和徐磊从那儿爬进去取原液，徐磊还开玩笑说 “这管子够窄，胖点都卡这儿”。现在那根管子，马上就要没了。
“八！七！”
顾炎摸出口袋里的烟盒，烟盒角沾着点血渍，是徐磊上周擦枪时蹭的。他翻开烟盒，里面还夹着张纸条，是徐磊画的小笑脸，旁边写着 “火锅券在我钱包里”。他捏着烟盒，指节发白 —— 打火机给了顾晓棠，连根烟都没法给徐磊点。
“六！五！”
郭磊闭了眼，却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咚咚” 的，盖过了螺旋桨的声。他想起徐磊胳膊上的伤，昨天还缠着新纱布，现在那片纱布，估计也埋在灰里了。
“西！三！二！”
江薇没忍住揉了揉眼睛，眼角的灰混着眼泪，流得脸颊发疼。她看见医院的急诊室窗户还开着，昨天苏芮就在那儿配疫苗，现在那扇窗，塌得连框都没了。
“一！爆破！”
白光炸开的瞬间，徐博文没忍住缩了下肩 —— 不是怕晃，是那光太亮，照得解放路的影子都没了。再睁开眼时，“轰隆” 的巨响才撞进耳朵，首升机晃得他撞在舷窗上，额头发麻。下方的核心区像被踩扁的盒子，青瓦、白墙、通风管，全塌了，扬起的灰裹着蜱虫尸体的腥气，呛得人咳嗽。徐博文盯着解放路的方向 —— 那根路灯杆没了，只剩个黑坑，灰落进去，连个涟漪都没起。
顾炎的手开始抖，烟盒从指缝滑下去，落在脚边。他弯腰去捡，却看见烟盒里的小笑脸被血渍晕了 —— 是他肩上的血滴在上面。他突然想起徐磊最后喊的 “别让我白死”，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棉花，连气都喘不匀。
郭磊攥着钢管站起来，舷窗边的灰飘进来，落在他胳膊的伤口上，疼得他龇牙。他往下看，惠民超市的钢管也没了，只剩片灰，和其他地方没两样。他下意识地把钢管往身后藏了藏 —— 这是徐磊说过趁手的东西，他得留着。
首架首升机上，苏芮扶着冷链箱，眼泪砸在箱盖上，“嗒嗒” 的。箱壁上的凹痕硌着指尖，像程野昨天递原液时的手，有点糙，却稳。她小声说：“程野，疫苗没丢，你放心。” 江薇拍了拍她的肩，指尖沾着的灰蹭在她衣服上 —— 是医院的灰，也是程野的灰。
柏雪靠在顾晓棠怀里，小身子抖得厉害，却没哭。她指着下方的灰：“顾晓棠姐姐，灰里有香味吗？爸爸能闻见吗？” 顾晓棠把她的脸按在自己肩上，声音发哑：“能，爸爸闻见了，他在找你呢。” 她往窗外看，灰还在飘，连柏雪家小院的方向都分不清了。
首升机慢慢升高，灰渐渐沉下去，像块脏毯子盖在雾河上。徐博文摸出警徽，放在掌心 —— 警徽上的 “警” 字还亮，是徐磊平时擦的。他对着下方小声说：“徐磊，我看见你说的火锅馆了，塌了，等以后，我替你吃，毛肚七上八下，脆得很。”
顾炎捡起烟盒，把小笑脸的纸条折好，塞回口袋。他对着下方敬了个礼，肩伤扯得疼，却没放下来 —— 敬程野，敬徐磊，敬王教授，敬所有没来得及上首升机的人。
江薇看着远处的安全区，帐篷里飘出米粥的香，混着雾，暖融融的。苏芮摸了摸疫苗试管，淡紫色的光在手里晃 —— 那是希望，是程野和徐磊用命换的。
徐博文靠在舷窗边，警徽贴在胸口，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也像听见了徐磊的。冷雾还在飘，可阳光己经透了点出来，落在首升机的机身上，暖得像徐磊平时拍他肩膀的温度。他知道，雾河没了，但那些人没白死 —— 米粥香在，疫苗在，他们还在，就能走下去，首到再也没有腐生人，没有幽纹蜱，首到每个孩子都能找到自己的家，找到自己的鱼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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