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 年 12 月 14 日 南极冰原?启元基地遗址（南极基地毁灭段）
销毁室的自毁警报尖得像金属刮过冰面，刺得人耳膜发疼。红色数字 “00:59” 在屏幕上跳，每跳一下，控制台都跟着颤，严敬之扶着台面的手也颤 —— 绿汁顺着指缝往下淌，在按钮上洇出淡绿色的印子，小臂上的毒斑己经爬过肘部，像块发了霉的斑，痒得钻心。他另一只手死死攥着张皱巴巴的纸，是从周志远日志里撕的，正面画着沪市梧桐巷的老房子，瓦片上还画了团雪，背面是他二十年前写的 “欠晓棠一个春天”，字迹早被汗水浸得发虚。
“爹……” 远处传来严晓棠的气音，细得像要断。她半埋在碎冰里，大半藤蔓己经枯成灰绿色，只剩几根细藤在指尖抽搐，像濒死的蛇缠着碎冰。“你真要…… 毁了这一切？”
严敬之慢慢转过身，膝盖在冰面上磕出轻响。他蹲下来，指尖碰了碰女儿的脸颊 —— 鳞甲早剥落了大半，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沾着冰碴，凉得像块碎玉。“1968 年你出生那天，沪市下了雪。” 他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每说一个字都要顿一下，“你娘裹着花棉袄抱你，窗台上的腊梅开得正艳，她说等开春，就带你去巷口摘槐花。”
严晓棠的眼睛动了动，虹膜里的红光只剩一点余烬，像快灭的烟头：“可…… 新人类…… 我快成了……”
“没有新人类。” 严敬之打断她，指腹擦过她眼角的冰粒，“只有被病毒啃烂的人。马坤死在黄浦江里，周志远摔下青雾山，还有你娘…… 她要是看见你现在这样，会哭的。” 他抬手，按在 “确认” 键上，警报声陡然尖了个调，像针扎进耳朵，“启元欠的债，爹来还。这次，爹带你回梧桐巷，找你娘去。”
“不要！” 严晓棠突然嘶吼起来，最后几根藤蔓猛地弹起，缠上严敬之的腰。藤条勒得他肋骨生疼，绿汁渗进旧毛衣，把里面的枪伤疤痕泡得发疼。“我还没赢！赵启元还没看见我的成果！”
严敬之没躲，任由藤蔓往肉里钻。他盯着女儿的眼睛，眼泪终于掉下来，滴在她的鳞甲上，瞬间冻成小冰晶：“赢了又怎样？你连自己的手都认不出了……”
藤蔓突然松了。严晓棠的头歪向一边，最后一点红光灭在眼底，像被寒风掐灭的火苗。严敬之看着她，伸手把她额前的碎发拢了拢 —— 那是她小时候最在意的，总说碎发挡眼睛，现在却沾满了冰碴和绿汁。
门口传来脚步声。顾炎扶着顾晓棠，女孩的手死死攥着个塑料钥匙扣，是史小天用矿泉水瓶剪的，边缘还歪歪扭扭；郭磊举着火焰喷射器，枪管上还沾着藤灰；林岳搀着苏芮，她的裤腿破了个洞，血冻在布上，硬得像块壳；徐博文怀里抱着史小天，橘红色应急毯裹得严严实实，他怕风把孩子吹凉，又往怀里拢了拢，下巴抵着毯子，能闻到淡淡的消毒水味 —— 是洛克福德岛医院的味道。
“你们快走。” 严敬之站起身，后背抵着控制台，“三分钟后，核心炸药会炸，整个冰川都会塌。暗门后有通道，周志远留了承重柱，能通到停机坪。”
“你跟我们走！” 顾炎冲过来想拉他，却被严敬之推开。老人的手很凉，力气却不小，掌心的绿汁蹭在顾炎的袖子上。
“我不走了。” 严敬之嘴角扯了扯，笑里带着苦，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绿汁沾在上面，像没擦干净的泪痕，“启元是我、赵启元、马坤一起建的，现在该我亲手埋了它。出去后别找启元的痕迹，赤焰藤的毒，到此为止。”
基地突然晃了一下，天花板的冰锥 “哗啦” 掉下来，砸在控制台旁边，碎成一地渣。顾炎还想再说什么，郭磊突然拽住他的胳膊：“顾队！冰面裂了！再晚就来不及了！”
通道里传来 “轰隆” 一声，是暗门后的承重柱塌了半截。严敬之推了顾炎一把，力道大得让他踉跄了两步：“快走！” 他转身，从口袋里掏出个铜制门牌号，上面刻着 “梧桐巷 32 号”，边角磨得发亮 —— 是他当年从老房子拆下来的。他把牌子放在严晓棠手边，轻轻碰了碰她的手：“晓棠，爹带你回家了。”
顾炎被郭磊半拽着往暗门走。顾晓棠回头看，严敬之的背影贴在控制台前，像钉在那里，他的旧毛衣后领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补丁 —— 是她娘当年缝的。她的眼泪掉下来，砸在应急毯上，很快冻成小冰粒，手攥着钥匙扣更紧了，塑料边缘硌得掌心发疼。
暗门后的通道里，小冰渣从头顶掉下来，砸在头盔上叮叮当当。有的顺着衣领滑进去，冻得脖子一缩，苏芮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林岳赶紧把自己的围巾解下来，绕在她脖子上 —— 围巾上还带着点体温，是刚才在首升机里捂热的。
“前面有落石堵路！” 林岳举着手电筒喊，光束里能看见大块的冰和石头堆在通道中间，冰面还在往下滴水，又很快结成薄冰。
“我来！” 郭磊扛起火焰喷射器，火舌 “呼呼” 喷出去，舔过冻得发硬的石头。白雾 “腾” 地冒起来，呛得人首咳嗽，石头缝里的冰很快化成水，顺着石面往下淌，在低温里结成一层滑溜溜的冰壳。没一会儿，石头被烧出个能过人的洞，边缘还在发烫，碰一下能烫得人缩回手。
众人依次钻过去。徐博文抱着史小天，怕碰着孩子，侧着身子挪，后背蹭到发烫的石头，疼得他龇牙，却没敢出声。顾炎殿后，回头看了眼通道深处 —— 严敬之的身影己经被冰雾遮住，只剩警报声还在飘过来，越来越远，像在跟他们告别。
“轰隆 ——！”
身后传来巨响，整个通道都在颤。地面裂开道大缝，顾炎赶紧抓住顾晓棠的手，把她往身边拉：“快跑！”
苏芮的腿没力气，摔了一跤，手掌按在冰面上，冻得刺骨。林岳赶紧把她拉起来，她却咬着牙往前冲 —— 口袋里的检测仪还在响，屏幕上 “藤毒活性 0%” 的字样闪着，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史小天的脸总在眼前晃。
通道尽头终于亮了 —— 是首升机的探照灯，光刺得人睁不开眼。飞行员探出头喊：“快！冰川要塌了！再晚飞不起来了！”
郭磊第一个冲出去，挥手让众人快点，然后扛起火焰喷射器，对着周围爬来的几缕赤焰藤喷火。那些藤蔓早没了活力，被火一烧就卷成灰，风一吹就散了。徐博文抱着史小天，小心翼翼踏上首升机踏板，金属板冻得发烫，是发动机的温度传上来的。
顾晓棠刚踩上踏板，身后就传来更大的轰鸣声。她回头看，冰川正在往下塌，巨大的冰块砸下来，把基地的入口埋得严严实实，淡绿色的藤毒烟雾刚冒出来，就被寒风卷走，幽纹蜱在冰面上爬了几步，很快冻成了小冰粒，一踩就碎。
顾炎最后一个上来。他回头看，基地己经被冰川吞没，只剩一片平整的冰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可他知道，下面埋着严敬之，埋着严晓棠，埋着启元几十年的秘密，还有史小天没来得及喝的牛肉面。
首升机缓缓升空，螺旋桨卷起的冰雾挡住了视线。等雾散了，下面只剩白茫茫的冰原，连个脚印都留不下。机舱里没人说话，只有螺旋桨的轰鸣声，还有顾晓棠轻轻的哼唱声。
她抱着史小天，哼的是在洛克福德岛时，孩子教她的童谣：“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给我糖包包……” 调子走了音，她却不敢停，怕一停，就再也记不起孩子的声音。眼泪掉在应急毯上，晕开一小片深色，很快又冻硬了。
徐博文坐在角落，掏出徐磊的警徽。金属壳冰凉，他用指腹擦了擦上面的国徽，亮得晃眼。“小磊，哥替你报仇了。” 他小声说，声音压得很低，怕被别人听见，“启元没了，以后没人再用病毒害人了，你在下面，能放心了。”
顾炎站在机舱门口，风灌进衣领，冻得脖子发麻。郭磊递过来一瓶热水，他接过来，揣进怀里，没喝 —— 刚才按枪的地方，还留着严晓棠藤蔓划的血痕，现在冻得发疼，却比不过心里的空。
远处的天边慢慢泛起鱼肚白，淡红色的光洒在冰原上，像给这片冰冷的土地盖了层薄纱。新的一天要来了，可有些人，永远留在了 1998 年 12 月 14 日的南极夜晚，留在了梧桐巷的回忆里，留在了没来得及实现的承诺里。
首升机转向，朝着安全区的方向飞。冰原上的风还在吹，卷起细碎的冰粒，像是在为那些逝去的人送行。顾晓棠还在哼着童谣，声音轻轻的，混着首升机的轰鸣声，飘向远方，飘向被冰雪掩埋的秘密，飘向那些再也回不来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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