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厨嘿嘿笑了两声,收敛了玩笑话,脸上的皱纹慢慢挤在一起,语气沉了下来:“跟你们这些年轻晚辈比,我这点心思算不得什么——至少你们还算是自由身,想走还能走。可我们红南村的男人,早就没自由了。”
他往楼梯旁的小马扎上一坐,拿起桌边的粗瓷碗,倒了碗凉茶抿了一口,才缓缓开口:“我们红南村在你们红三村以南,村里世代靠挖矿过活——后山的铁矿是我们的命根子。以前啊,男人们每天钻进矿洞,虽然累得首不起腰,可只要把矿砂炼出铁,交足了朝廷的税钱,剩下的还能换点粮食,一家老小勉强能过活。”
“可大概三年前,北戎国来了个什么国师,穿得花里胡哨的,非要去矿里看。看完就跟朝廷说,我们那铁矿里藏着‘铁精石’,是能铸神兵的宝贝,得归朝廷管。”
王大厨的声音冷了下来,指节因为攥紧碗沿而泛白,“从那以后,铁矿就被朝廷征用了——我们这些村里的男丁,全被抓去当苦力,日夜在矿洞里挖,连个歇脚的功夫都没有。
以前好歹能吃饱,现在呢?一天就给两个硬邦邦的窝头,饿肚子是常事。”“后来矿里的人手不够了,朝廷就开始从周边村子抓人——红三村、红升村,还有往北的几个村子,只要是能干活的男人,见了就抓。
我那时候在醉仙楼帮厨,才侥幸没被抓走,可家里的弟弟、侄子,全被拉去矿洞了,侄子那年才12岁啊,到现在连死活都不知道。”他叹了口气,把碗里的凉茶一饮而尽,碗底的茶叶渣被他嚼了嚼又吐出来,“你们说现在的日子苦,可再苦,你们还能自己说了算;我们呢?
连家都回不去,连亲人都见不着,跟关在笼子里的牲口似的,哪有什么自由可言?”陈雷听得眼睛都首了,手里凉透的烧鹅腿掉在盘子里都没察觉——他没想到,除了红三村的苦,还有红南村这样连自由都被夺走的惨事。
花弄影也收起了方才的笑意,眼底的疲惫又重了几分,轻轻拍了拍王大厨的肩膀,却没说出安慰的话——在这样的乱世里,任何安慰都显得太轻了。
陈雷攥着拳头,指节捏得“咯吱”响,方才听王大厨说的那些事,像团火似的在他胸口烧着——12岁的侄子被抓去矿洞、男人们像牲口似的被奴役、连死活都没人管,这些事让他浑身发颤,不是害怕,是憋不住的愤怒。
他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圆圆的,里面满是少年人的狠劲,声音又急又响,在安静的一楼大堂里格外扎耳:“太过分了!那些抓人的、还有那个什么国师,都是坏人!等着我要把这些坏人通通都杀死!
这时陈雷的手火红火红的同时滋啦作响!”这话刚出口,花弄影和王大厨的脸色“唰”地就变了。花弄影心里先是“咯噔”一下,跟着起了层冷汗,她几乎是立刻伸手捂住了陈雷的嘴,指尖都在发颤,语气里满是慌乱:“弟弟!别瞎说!快别说了!”
王大厨也吓得从马扎上站了起来,粗嗓门都压低了八度,凑到陈雷身边,紧张地往大堂门口和楼梯口张望了一圈,确认没人经过,才压低声音急道:“哎哟我的小祖宗!童言无忌,童言无忌!呸呸呸!”
他一边说,一边还对着空气虚呸了几下,像是要把刚才那番话从空气里刮走。花弄影松开手,却还紧紧拉着陈雷的胳膊,眼神里满是郑重的叮嘱,声音压得极低:“小雷,你记住,咱们醉仙楼在皇城脚下,可不是红三村那种偏远地方——街上随便一个穿绸缎的,说不定就是官宦家的人;
酒楼里扫地的、送水的,保不齐就是哪个衙门安插的耳目。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到,可不是闹着玩的!”王大厨也在一旁连连点头,脸上的皱纹都拧在了一起,语气里带着后怕:“是啊小雷,咱们这些平头百姓,哪能议论这些?
前阵子西街粮铺的掌柜,就因为跟客人抱怨了两句赋税重,第二天人就失踪了,至今都没找着——皇城根下,嘴要比棉絮还严实,不然说不定哪天,咱们就莫名其妙地没了踪影!”
陈雷被两人紧张的模样吓了一跳,刚才的怒气也消了大半,他看着花弄影发白的脸色,又看了看王大厨攥紧的拳头,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小声嘟囔道:“我……我就是气不过……”花弄影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语气又软了下来:“姐姐知道你气,可气也不能说这种话。
咱们现在能好好活着就不容易了,别为了几句气话丢了性命,不值当。”王大厨也跟着叹气,拍了拍陈雷的肩膀,没再多说,只是拿起桌边的擦锅布,转身往后厨走,脚步却比刚才沉了许多——皇城脚下的日子,从来都不是表面看着那么安稳。
花弄影看着陈雷还带着怒气的脸,又想起方才他说的“杀坏人”,心里的后怕还没散,索性咬了咬唇,把藏在心里的事说了出来——她知道,只有让这孩子真正明白“惹不起”,他才会真正学会谨慎。
“小雷,你以为姐姐身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她抬起胳膊,把衣袖往上捋了捋,露出胳膊上那几块青紫交错的瘀痕,有的地方还泛着淡淡的乌色,显然是新伤叠着旧伤,“昨天你气姐姐的时候,姐姐没跟你说,其实前一晚,姐姐刚挨了打。”
陈雷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刚才的怒气瞬间变成了紧张:“花姐!你说……你说你被打,就是因为……多说了一句话?”
花弄影点了点头,声音压得更低,连呼吸都放轻了,仿佛“御史大夫”这三个字说出来,都会引来灾祸:“就是前儿晚上,北戎城的御史大夫王博来楼里喝酒。
他身边的人奉承他,说他‘手握重权,连国师都要让三分’,我当时没忍住,多嘴说了句‘国师抓百姓挖矿,尚书令要是能劝劝,百姓也能少些苦’……”她顿了顿,指尖轻轻碰了碰胳膊上最疼的那块瘀痕,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神里也多了几分挥之不去的恐惧:“这话刚说完,王博的脸就沉了。
他没说别的,只让身边的护卫‘教训教训’,我就被人拉到后院,挨了十几巴掌,胳膊也被踹了好几下。你王大厨当时想拦,都被他们推搡开了。”
“那些当官的,咱们根本惹不起。”花弄影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是因为疼,是因为想起当时王博那冰冷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半分温度,仿佛她不是人,只是个可以随意打骂的物件,“王博那样的御史大夫,手里握着生杀大权,杀人都不眨眼的。
前阵子听说有个小吏跟他顶了句嘴,第二天就被发现在护城河里,连尸首都没人敢收。”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给自己宽心,又像是在安慰陈雷和王大厨:“我这还算好的——至少只是挨了顿打,他说‘气消了’,我就安全了。
要是他当时没忍住杀心,我现在……早就不知道在哪儿了。”王大厨在一旁听得连连叹气,脸上满是无奈:“是啊小雷,花魁姑娘说的是实话。那些当官的,咱们这些平头百姓连仰望的资格都没有,更别说跟他们作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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