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雷看着花弄影眼底的无奈,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似的,又闷又疼。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发紧,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死死盯着那些淤青,连手里烧鹅腿的香味都变得索然无味。
花弄影收回望向红灯笼的目光,指尖无意识地着衣袖边缘,遮住了胳膊上的淤青,声音又轻了几分,像是在说给陈雷听,又像是在回忆遥远的过往:“咱们北戎国地处北方,一年倒有半年是寒冬,风刮在脸上跟刀子割似的,地里的庄稼也长不好。
你出生的青石镇红三村,不过是这苦寒土地上众多穷村子里的一个。”她顿了顿,眼神飘向醉仙楼门外灰蒙蒙的天,仿佛能透过这楼宇,看到千里之外的村落:“青石镇下面管着十个村子,红三村、红升村、红南村……个个都穷得叮当响。
每到冬天,雪一封山,日子就更难熬了——每年都有老人孩子冻饿而死,家门口的歪脖子树上,偶尔还会挂着走投无路的人。
至于卖儿卖女,更是常有的事,不是爹娘狠心,是实在没办法,留着孩子在家,最后也只能一起饿死。”陈雷攥着烧鹅腿的手更紧了,指节都泛了白。他想起红三村冬天的冷,想起那些冻得硬邦邦的窝头,想起王二婶刻薄的话,心里一阵发寒。
“你花姐的家,就在红三村北面的红升村。”花弄影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眼底泛起一层薄雾,“我跟你一般大的时候,也是个在村里追着蝴蝶跑的丫头,那时候爹娘还在,虽然穷,可也能勉强喝上稀粥。
可后来连着两年闹旱灾,地里颗粒无收,家里连草根都挖光了。”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声音压得更低:“那年冬天,我娘抱着我哭了一整夜,第二天一早就把我交给了来村里收人的牙婆。她塞给我一个绣着梅花的荷包,说‘弄影,跟着去城里,好歹能活下来’。
我知道,不是爹娘狠心,他们是没办法——跟着他们,只有饿死一条路;被卖掉,至少还有口饭吃。”“牙婆把我带到醉仙楼门口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去哪个大户人家当丫鬟。首到老鸨接过我手里的荷包,把我领进这朱红大门,我才知道,这里不是能让我安稳当丫鬟的地方。”
花弄影苦笑了一下,指尖捏着衣袖上的绣花,“不过也好,至少在这里,我不用再担心冻饿而死,还能遇到你这个傻弟弟。”陈雷听着,眼泪又忍不住掉了下来,这次不是为婆婆,是为眼前的花姐。
他终于明白,花姐说“这就是命”的时候,眼底藏着多少委屈;那些淤青背后,又藏着多少身不由己。他伸出手,轻轻拉了拉花弄影的衣袖,小声说:“花姐,以后我保护你,谁再欺负你,我一定不让他好过!”
花弄影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里一暖,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好,姐姐等着我们小雷长大,等着小雷保护我。”只是这话出口时,她眼底的无奈,却比刚才更重了几分——在这北戎国的寒冬里,在这醉仙楼的牢笼里,一个半大孩子的承诺,又能抵挡多少风雨呢?
花弄影的声音又沉了沉,像是坠入了更深的回忆,连指尖衣袖的动作都慢了几分:“你没经历过更苦的日子。在我们小时候,赶上过一次大饥荒,那才是真的人间炼狱。”
她抬起眼,目光里带着一种见过地狱的空洞,语气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那时候,地里的草根挖光了,树皮剥光了,连河里的鱼虾都捞不到。到了最饿的时候,什么道德都顾不上了——在我们那片村子,父母交换着吃孩子的事情,都不算新鲜。
今天张家把小儿子送到李家,明天李家把女儿送到张家,不是心狠,是实在熬不下去了,与其看着孩子活活饿死,不如……”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像是在压抑着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接着说:“你想啊,在那种人吃人的社会里,能活着就己经是万幸了。
我们现在能在醉仙楼里,每天有口热饭吃,有暖屋住,不用担惊受怕哪天会被饿死,会被人当成‘粮食’,是不是己经算幸福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胳膊上的淤青,指尖轻轻碰了一下,疼得微微皱眉,可语气里却满是妥协的无奈:“所以啊,挨顿打又能怎么样呢?
比起饿死、比起被人吃掉,这点疼,算不得什么。至少打完了,我还能活着,还能给你留块烧鹅腿,还能看着你慢慢长大。”陈雷站在原地,手里的烧鹅腿早就凉了,他却浑然不觉。
花弄影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他心上,让他连呼吸都觉得疼。他从来没想过,世界上还有这么可怕的事情,父母竟然会交换着吃孩子——那可是亲生的孩子啊!他看着花弄影眼底的平静,那平静背后,是多少绝望与麻木,他不敢想。他张了张嘴,想再说“我保护你”,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花弄影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又恢复了几分温柔:“别想太多了,日子总要过下去。现在这样,己经很好了。”可她眼底的疲惫,却像一层化不开的雾,笼罩着她,也笼罩着这看似热闹、实则冰冷的醉仙楼。
两人正说着,后厨方向忽然传来“哐当”一声轻响——王大厨手里攥着半块擦锅布,腰间还系着沾了油星的围裙,从门后慢慢挪了出来,脸上带着几分被抓包的憨笑,耳朵尖都红了。
花弄影眼尖,一眼就瞥见他藏在门后的身影,当即柳眉一挑,语气里满是调侃的嗔怪:“好你个糟老头子!躲在这儿听多久了?
我跟弟弟说句心里话,你倒会偷着听热闹,坏得很!”她说着,还故意抬手拍了下王大厨的胳膊,动作里带着熟人间的亲昵,没真的生气。
王大厨被说得挠了挠后脑勺,粗糙的手掌蹭掉了额角的汗珠,脸上的憨笑又深了几分,只是语气里添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辛酸:“没、没听多久……就刚过来,听见你们说以前的苦日子,我也想起自家的事了。”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花弄影,又落在陈雷身上,喉结动了动,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嘟囔,“我这辈子……活了快五十了,也没尝过女人的味道。花魁姑娘要是哪天可怜我这老骨头,能不能……行行好,让我这老男人也开一回荤?”
这话听着带点糙,却没有半分猥琐,只剩底层老男人的无奈与卑微。花弄影被他这话逗得“噗嗤”一笑,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你这老不正经的!一把年纪了还说这话,也不怕教坏小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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