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雷坐在醉仙楼一楼楼梯旁的小马扎上，肩膀还在微微抽动，手背胡乱地抹着眼泪，却越抹越湿。方才躺在小床上回忆婆婆的画面还在眼前晃，那些苦日子里的暖与痛，像根细针，轻轻扎在心上，让他忍不住红了眼眶。
“傻孩子，哭什么呢？”熟悉的温柔嗓音在头顶响起，花弄影端着个白瓷盘走过来，盘子里放着一只油亮亮的烧鹅腿，热气裹着浓郁的肉香飘过来，瞬间勾住了陈雷的嗅觉。
她在陈雷身边蹲下，把瓷盘递到他面前，指尖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快尝尝，昨晚客人剩的，特意给你留的。”
陈雷吸了吸鼻子，泪眼朦胧地抬头看了看花弄影，又低头盯着那只烧鹅腿——金黄的外皮泛着油光，轻轻一碰就能看到里面鲜嫩的肉丝，油星子顺着鹅腿的纹路慢慢往下淌，光是看着就让人忍不住咽口水。
他伸手接过鹅腿，指尖触到温热的外皮，一股暖意顺着指尖传到心里。他再也忍不住，张开嘴大口咬了下去。酥脆的外皮在嘴里裂开，浓郁的肉汁瞬间迸发，鲜嫩的鹅肉带着恰到好处的咸香，一点也不腻人。
这味道比王大厨给的剩菜好吃百倍，比花姐给的桂花糕还要香甜，是他从前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美味。可吃着吃着，眼泪却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砸在瓷盘里，发出“滴答”的轻响。花弄影看着他这副模样，无奈又心疼地叹了口气，伸手替他擦掉脸颊的泪珠：“小雷弟弟，别哭了。
昨天你气姐姐的事，姐姐早就不生你气了，还跟你个孩子计较不成？”陈雷嘴里塞满了鹅肉，含混地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把嘴里的肉咽下去，声音带着哭腔：“我不是为你哭！我是为我婆婆哭……”
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烧鹅腿，眼眶又红了，“要是我婆婆还活着，能尝尝这么好吃的鹅腿，她肯定会很高兴，说不定……说不定也能多活好多年呢！”
花弄影听着陈雷的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她看着眼前这个才十三岁的孩子，手里还攥着没吃完的烧鹅腿，眼泪挂在脸颊上，明明自己还在苦日子里挣扎，却满心记挂着己故的婆婆，这份懂事与孝顺，让她鼻尖一酸，眼眶也跟着红了。她再也忍不住，伸手轻轻将陈雷揽进怀里。
花弄影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茉莉香，怀抱温暖又柔软，像裹着一层暖融融的棉絮。她拍着陈雷的后背，声音带着几分哽咽，却满是期许：“弟弟，你真是个好弟弟。重情重义，还这么孝顺，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辜负你婆婆的期望。”
陈雷被花弄影抱着，鼻尖蹭到她素色的襦裙，心里暖烘烘的。他把脸埋在花弄影的肩头，蹭掉脸上的眼泪，声音还有些发闷：“花姐，你对我真好，就像我妈妈一样……虽然我从来没见过我妈妈。”
这话刚说完，花弄影突然松开手，两手轻轻一推陈雷的肩膀，脸上的感动瞬间被娇嗔取代。她瞪了陈雷一眼，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臭小子！谁像你妈了？我是你姐好不好！我才多大年纪，你这一叫，都把我叫老了！”
陈雷被她推得往后晃了晃，愣愣地看着花弄影。花弄影叉着腰，故作生气地皱着眉：“小屁孩，赶紧滚蛋！再胡说八道，姐姐下次不给你留烧鹅腿了！”嘴上这么说，可她眼底的笑意却藏不住，连语气里都带着几分宠溺。
陈雷被花弄影推得往后晃了晃，站稳后又下意识地挠了挠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他皱着小眉头，心里嘀咕：这女人的心思可真难搞，刚才还抱着自己温温柔柔的，怎么说变脸就变脸，又生气了？
他攥了攥手里还没吃完的烧鹅腿，小声嘟囔着：“花姐，我错了……我不该说你像我妈，你不老，你还年轻呢。”花弄影看着他这副手足无措的模样，眼底的笑意再也藏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勾了一下陈雷的鼻尖，语气里满是俏皮：“傻弟弟，逗你呢，看把你吓得。”指尖触到陈雷鼻尖的温度，带着几分轻柔的暖意，瞬间驱散了刚才的小尴尬。
陈雷一听这话，紧绷的肩膀才放松下来，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可笑着笑着，他的目光无意间扫到了花弄影的手背——那白皙的手背上，竟有几块青紫色的瘀痕，像是被人用力掐过。
他心里一紧，视线往上移，又看到花弄影挽起的衣袖下，胳膊上也有好几处深浅不一的淤青，连脖颈处，都隐隐露出一块淡紫色的痕迹，藏在衣领边缘，若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刚才的笑意瞬间从陈雷脸上消失，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手里的烧鹅腿都被捏得变了形。
他往前凑了两步，声音里满是紧张与愤怒，小小的身躯里爆发出一股狠劲：“花姐！你手上、胳膊上这是怎么了？是谁欺负你了？
你告诉我，我去弄死他！”花弄影看着他这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心里既暖又无奈，她轻轻摇了摇头，伸手揉了揉陈雷的头发，把他因为激动而的头发抚平。
她的动作依旧温柔，可眼神里却藏着化不开的疲惫与酸楚：“傻孩子，说什么胡话呢。”
她顿了顿，目光飘向醉仙楼大堂里那些挂着的红灯笼，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你花姐就这命。在这乱世里，能有三餐温饱，能有个暖屋安身，不用像街头乞丐那样挨饿受冻，己经很好了。”
她说这话时，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的笑意，仿佛在安慰陈雷，又像是在安慰自己。那些瘀痕背后的委屈与疼痛，她早己习惯藏在心底，从不与人言说——在这醉仙楼里，在这吃人的世道里，她不过是个身不由己的风尘女子，又能向谁诉苦，又能指望谁为她出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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