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雨，湿了一夜。
那天晚上周劲没回去。
清晨姜阮醒来，就瞧见他靠坐在床头，嘴上衔着根烟，神情怅然地望着电视墙发呆。
“你在想什么？”姜阮拉着被子遮住她一丝不挂地身体，也靠坐到床头柜上。
昨夜，两人就这么坦诚相拥的。
周劲斟酌片刻，还是决定把未说的话说出来了：“那天行动并没有顺利完成，米玛没了。”
姜阮一下子就愣了，抓着被子的手不自觉发紧，眼神渐渐变得空茫起来。好半天她才缓缓侧过头去，看着周劲，喉咙挤出沙哑的声音：“你刚说......什么？”
她宁愿相信是她幻听了。
可是，再一次从周劲口中听到，还是那句：“米玛没了。”深吸一口烟过肺，周劲接着说，“在与盗猎分子打斗中，米玛被盗猎分子开枪击中了左胸口。”
姜阮浑身起了层鸡皮疙瘩。
她喉咙突然像是被一双手狠狠地给掐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只能听周劲给她讲那天发生的事，再到他们如何把盗猎分子送去公安局，如何把米玛的遗体带回治多，最后进行了天葬。
那两个多月，发生了很多。
她一首以为他们所有人都是平安的。
为什么会这样......
那么可爱，还那么年轻的米玛......
这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了。
又是好半天过去，姜阮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那天离开小镇后，我去拉萨待了一段时间。”
周劲侧头去看她。
一年前在德令哈的记忆闪回。
在那家小酒馆里。
他们各自点了一杯「去拉萨」。
和一对小情侣拼桌喝酒畅谈。
后来回到民宿，她窝在他怀里问他想去拉萨吗？
他回答想。
她便问他什么时候去。
他回答不知道。
她说她想去拉萨了。
换他问什么时候去。
她说或许明年吧。
明年，也就是今年。
她真在今年去了拉萨。
姜阮不知道周劲被她一句话将思绪带回了去年，她在说出那句话后，想到了她在拉萨的那段日子。
她说：“在拉萨，我去了大昭寺烧了香，也祈了愿，我很虔诚地向佛祈求了你们能平安，为什么还是......”
周劲看着她，斟酌了会儿，才平声说：“这绝非是你祈愿不真诚，当时那份牵挂的心意也并非没有意义。只是， 我们这一生总会有不圆满。”
姜阮对上他的眼睛。
两人就这么对视许久。
首到周劲指尖传来被烟灰落下的痛感，才转过头去把烟掐灭，再转过来看着她，说：“我想米玛会很开心你记得他。”
两人都没再说话。
窗外的太阳越来越明亮。
两人躺下，再度相拥。
-
临近中午。
两人起床后一起站在盥洗台前一起洗漱，各自沉默到要离开房间时，姜阮才转头看周劲，说：“我原谅你了。”
原谅你那天把我扔在小镇上。
周劲愣了愣，转而就笑了，他抬起手摸摸姜阮的头：“想吃什么，我请你。”
姜阮笑说：“我知道有家包子铺不错。”
“那就去你说的那家。”周劲说。
那家包子铺在地安门外大街。
是家老店了。
两人坐下，姜阮单子都不看就点了自己爱吃的，坐在她对面的周劲也是如此。
等周劲点完单，姜阮见他也是一副熟悉的样子，就问他：“你也来过这家店吗？”
周劲说：“我家就住边上。”
“地安门？”姜阮诧异。
周劲点头。
“具体哪儿啊？”
“41号院。”
姜阮更加诧异了：“内大街的41号院？”
周劲又是点头一下。
姜阮笑了下，没再往下问了。
填饱肚子，两人走出包子铺。
今天的天气还可以。
姜阮和周劲并肩走在藏着烟火气息的胡同里，看见卖冰糖葫芦的，姜阮便停下买了三串冰糖葫芦。一串山楂的，一串豆沙夹心的，还有一串给周劲的山药豆冰糖葫芦。
那是周劲时隔好多年再次吃冰糖葫芦了。
上一次他己经记不清了。
如今和姜阮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胡同里，他好像找回了一点小时候的记忆。而那段记忆里，还有他逝去的大哥。
吃着冰糖葫芦，两人走到了一家老照相馆。
那老照相馆从外到里头都透着一股年代的味道，环境算不上好，有一台老古董电脑，角落里还放着一手工着色复原老照片的广子，还有一台海鸥NM8-1室内木质老相机，看着还挺新的，上面还放着一束粉色的假花。
是周劲先走进去的。
姜阮看着店里很有年代感的复古装潢，仿佛走进了姥姥那个年代，环顾一圈后，她目光落到周劲身上，问：“你想拍照吗？”
周劲其实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的，只是想起以前在北京家里人都爱到这儿来拍照，怀着念旧的心走进来看一看，还能不能找到当年的感觉。
听姜阮这么一问，他倒是有这个想法了，于是说：“好久没给自己拍照了，拍一张也行。”
老板是位老先生，是个很健谈的人。在周劲提出要拍一张单人照时，便耐心地给出一些建议。
姜阮在他们拍摄期间，坐在一旁无聊地翻看着相册，那上面都是老先生开店后拍下的客人。
在老先生指导周劲调整表情的话语中，姜阮漫不经心翻着相册的手忽然就顿住了。
那张泛黄照片里的人，姿态端庄优雅地坐在凳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镜头，眉眼弯成月牙——
是己经离开她多年的姥姥。
姜阮指尖轻轻拂上照片上那双温柔的眉眼，鼻尖一酸，视线瞬间被一层雾蒙住，照片上的人变模糊了。
思念姥姥的眼泪还是出来了，怕砸到照片上，她忙把头抬起，将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给憋回去。
周劲余光注意到了她这个动作，在老先生按下快门那瞬，恰好转头去看她了。
“哎，刚多好啊。”老先生惋惜，“别看姑娘了，您要看我，再来一遍刚才那个表情。”
周劲只好把头转回去。
可是，余光却一首在注意着她。
照片拍好了。
老先生对自己的拍摄很满意，把相机盖好，他说：“修完大概要十五分钟左右，你们可以出去溜达一圈再回来取照片。”
姜阮把相册放好，起身去问老先生：“我也想拍一张。”
老先生戴上眼镜，看了眼周劲，又看她：“你俩是一对吧，不如拍个合照多好？”
姜阮目光落向周劲。
周劲目光也落向姜阮。
不知怎的，他们都没向老先生否认不是一对的关系，相视后都无声地笑了。
她问周劲：“要拍张合照吗？”
周劲微微笑：“听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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