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站的喧嚣淹没了老两口的叹息。王浩母亲攥着褪色的编织袋，指甲无意识地抠着提手处的毛边。父亲则不断擦拭着眼镜片，好像这样就能看清儿子究竟如何走上歧路。
派出所接待民警看完身份证，查询系统后表情变得凝重：“王浩啊......正在服刑。盗窃罪，判了六个月。”
母亲腿一软跌坐在长椅上，编织袋滚落在地，散出几个干瘪的馒头。父亲扶住她肩膀的手在发抖：“同志，是不是搞错了？我儿子说在城里做销售......”
民警调出档案记录屏幕转向他们：“去年偷工地钢筋，今年伪造借条讹诈，上个月偷电动车人赃俱获。”鼠标重点圈出转账记录，“还长期纠缠女事主索要钱财，累计三万多。”
母亲突然扑到屏幕前，枯瘦的手指抚过“刘燕”两个字：“这姑娘......浩子说是他干姐姐，经常帮他......”
“大妈，哪家姐姐会被逼着掏空积蓄？”民警叹气，“你儿子每次要钱都威胁要去人家单位闹事。女事主离婚也有这部分原因。”
父亲猛地摘下眼镜。镜架折断的脆响中，他佝偻的背脊突然挺首：“警察同志，能让我们见见这孽子吗？”
探视室的铁栅栏分隔着两个世界。王浩穿着囚服走出来时，母亲当即捂住嘴哽咽。他眼睛一亮扑到隔音玻璃前，抓起对讲机就喊：“妈！快找刘燕姐帮我写谅解书！她心软肯定......”
“畜生！”父亲夺过对讲机，额头青筋暴起，“到这时候还想骗人姑娘？”
王浩被吼得愣住，随即激动地拍打玻璃：“真是刘燕害的我！要不是她突然断供......”
对讲机里突然传来母亲破碎的哭诉：“村里都知道你坐牢了......张婶家闺女原本要说给你的，昨天退彩礼了......”
王浩脸色骤变，转而哀求：“那先给我存点钱？这里伙食太差，买包榨菜都要......”
清脆的耳光声透过玻璃微震。父亲的手还扬在半空，母亲惊得忘了哭泣。
“老子种地供你读书，是让你学偷鸡摸狗？”父亲浑身颤抖，“你娘腰疼舍不得买膏药，你骗人家三万块吃香喝辣？”
王浩捂着脸怔忡。他从未见过父亲这般模样——那个总佝偻着背给他塞生活费的农民，此刻眼里烧着骇人的火。
母亲突然抓过对讲机，声音嘶哑：“浩子，你老实说......是不是真偷了？”
他下意识反驳：“那是借......”
“警察都给我们看监控了！”母亲眼泪砸在话筒上，“你推电动车的样子......跟小时候偷邻村西瓜一模一样......”
父亲拽起妻子往外走，枯瘦的手指向狱警示意探视结束。王浩疯狂拍打玻璃，对讲机里只剩忙音。
火车站候车室里，母亲盯着时刻表喃喃：“要不......再等等？万一浩子知错了......”
“等什么？”父亲撕碎返程车票，“买最快的票回村。以后谁问起，就说没这个儿子。”
暮色中铁轨蜿蜒向南。老两口挤在硬座车厢角落，窗外掠过的霓虹照亮母亲脸上的泪痕：“当初不该让他进城......”
父亲把编织袋垫在她腰后：“狼崽子在哪都吃人。”
监狱熄灯号响起时，王浩在黑暗中睁着眼。同监室的人鼾声如雷，他忽然想起离乡那年，母亲追着大巴跑了好远，塞进他怀里的煮鸡蛋还烫着胸口。
月光漫过铁窗，照见墙上一道新刻的痕——那是他入狱时算的刑期。原本计划着减刑提前出狱，现在却觉得每道刻痕都深得骇人。
走廊传来巡逻脚步声，他慌忙用指甲抠刮墙粉掩盖刻痕。粉屑簌簌落下时，突然明白父母为什么连条烟都没给他留。
原来彻底失望是这样的——连教训都嫌浪费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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