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投影仪嗡嗡作响，蓝色司标在幕布上投出模糊光晕。五张陌生面孔在主席台前站成一排，像刚移栽的树苗般透着局促生机。
人事经理念到第三个名字时，最右侧的姑娘踉跄半步。白色衬衫领子熨得极挺，反倒衬得她耳根泛起的红晕格外明显。
“李小萌，行政助理岗。师范学院行政管理专业毕业，以后主要负责项目组对接工作。”人事经理朝陈强方向示意，“尤其要多跟陈经理学习。”
所有目光霎时聚焦过来。叫李小萌的姑娘双手紧攥裤缝，鞠躬时马尾辫扫过肩头：“请、请多指教！”
陈强微微颔首回应。那姑娘抬头瞬间，他看见她眼底闪着某种熟悉的光——七年前他第一天入职时，也是这般又惶惑又雀跃的模样。
迎新会茶歇时段，新人们被同事围住寒暄。唯有李小萌捧着资料册站在角落，小心避开地上的电源线。
“不去打个招呼？”周伟肘击陈强，咖啡泼出几滴，“小丫头长得挺水灵，听说住园丁小区那边，跟你顺路呢。”
陈强抽纸巾擦拭泼溅的咖啡渍：“行政岗住哪都顺路——都在办公楼里打转。”
周伟挤眉弄眼地笑：“装什么正经？刚你看人小姑娘起码三秒！”
“在看她的工牌带子。”陈强指向远处，“扣环松了，提醒她换根新的。”
确实有根细银链从李小萌颈间滑出，在制服衬衫上晃出微弱反光。她正手忙脚乱接文件，一沓图纸哗啦散落在地。
陈强下意识上前半步，却见姑娘己利落地蹲身收拾。发绳滑落，长发掩住侧脸时，她迅速将碎发别到耳后，露出截白皙脖颈。
“动作挺麻利。”周伟点评道，“比上个月离职那个强，那位光补妆就得半天。”
陈强转身往工程部走：“想要好看的去找文员，我要能干活的。”
暮色降临时，新人们还在人事部办理手续。陈强拎着安全帽经过行政办，听见里面传来细碎对话。
“李助理还不下班？”后勤大姐嗓门洪亮，“六点锁门咯！”
轻柔女声迟疑道：“请问电子流程审批......是在这里盖章吗？”
陈强叩响门框。屋里两人同时回头，李小萌举着印章呆立当场，桌面上摊着七八份待处理文件。
“带章去三楼机要室扫描。”他指向东南角楼梯，“扫描仪红灯亮表示在传输，绿灯才能拔线。”
姑娘眼睛倏地亮起来，像暗夜突然点起两盏小灯笼：“谢谢陈经理！俺不吃豆腐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王姐说扫描仪老是卡纸......”
“卡纸按侧边红色钮，别用手抠。”他补充一句，安全帽带子扫过门框发出轻响。
回出租屋的地铁上，周伟的微信消息接连蹦出： “听说小丫头加班到现在？” “人事部说她是校招第一名哎！” “你真没注意人家睫毛长得能荡秋千？”
陈强划掉通知栏，点开混凝土抗压强度报告。手机屏光映亮车窗，隧道黑影掠过时，忽然想起那双盛着慌乱与感激的眼睛。
确实像极了他养过的那只流浪猫。也是这般怯生生又亮晶晶的模样，喂了半年才肯蹭他手心。
热水澡冲掉工地尘土时，他听见隔壁传来吉他声。新搬来的邻居总在深夜练和弦，断断续续的旋律像雨中踟蹰的脚步声。
茶几上摊开着城东项目验收计划，铅笔痕迹密密麻麻爬满图纸边缘。他勾完最后一项检测指标，忽然想起该给新助理列张注意事项清单。
电子流程权限申请、会议室预定规则、项目组通讯录......写着写着竟列满两页纸。最后添了句“扫描仪卡纸处理步骤”，附上手绘示意图。
发送邮件时系统显示凌晨一点十七分。窗外飘起细雨，吉他声不知何时停了。
第二日清晨的电梯里，他遇见抱着一摞档案盒的李小萌。姑娘眼圈泛着淡青，见到他立刻鞠躬：“谢谢陈经理的清单！我都背下来了！”
档案盒最上方摊着打印版的注意事项，边角处还贴着彩色标签。她小心抽出其中一页：“就是扫描仪那个红色按钮......我找了半天没找到？”
陈强指向电梯控制面板：“跟这个紧急制动钮一样，有透明保护盖。”
“啊！”她轻呼一声，耳尖又泛起熟悉的红晕，“怪不得我按了半天没反应......”
电梯门开启时，她抢先一步挡住门：“陈经理先请！我去给您泡咖啡！清单第三十二条写了您喝美式不加糖！”
走廊穿堂风掠过，她颈间工牌带子应声而断。银链坠地发出清脆声响，几枚回形针滚落西处。
陈强弯腰拾起工牌递还。姑娘慌乱接住时，指尖擦过他手背，冰得像沾了晨露的草叶。
周伟从消防门后探出头，无声做出口型：“缘、分、啊！”
办公桌上放着杯热气腾腾的美式。杯垫压着张便签条，稚拙字迹工整写道：“扫描仪己学会使用，谢谢经理。另：您的手绘示意图很像施工图呢。”
他抿了口咖啡。苦味漫过舌尖时，窗外吊塔正拉起新一轮钢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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