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广播里播放着轻快的促销曲，刘燕指尖飞快划过平板电脑屏幕，生鲜区的实时销售数据像跳动的音符般流转。她忽然停住动作，对身旁的实习生指出："火龙果折扣价多输了个小数点，立刻去收银台手动改价。"
店长捧着茶杯从办公室探出头："燕燕，总部要各门店上交下季度预算表，你来做初稿。"
"明白。"刘燕应声时眼睛仍盯着库存报表，"另外建议将熟食区晚市折扣从七折改为买一送一，数据显示套餐类更适合捆绑销售。"
黄昏时分，王磊又晃悠到服务台。他今天穿了件花哨的衬衫，头发抹得油亮："刘经理，朋友新开了日料店，赏个脸去试菜？"
刘燕正给打码枪更换墨盒，头也不抬地回应："下周要筹备会员日，实在抽不出空。"
"哎哟工作哪做得完。"王磊撑着台面凑近，"女人嘛，终归要成家的......"
墨盒咔哒一声卡进槽位。刘燕终于抬眼看他："王总说得对，所以我正在为成家攒首付。"她举起手中的门店盈亏报表，"这个月绩效达标的话，奖金够买半平米卫生间。"
王磊讪讪离去时，撞见了来送供应商合同的张婷。新婚少女抱着烫金喜帖笑得见牙不见眼："又碰钉子啦？我们燕燕现在可是要当区域经理的人！"
货架间飘荡着烘焙区的奶香。刘燕抽空试吃新品的提拉米苏，糖粉沾在嘴角时忽然愣神——从前陈强总会顺手帮她擦掉。现在她自己掏出纸巾，对着不锈钢货架照了照，擦得干干净净。
与此同时，建筑工地上正迎来验收前的最后冲刺。陈强戴着安全帽站在混凝土泵车前，手持对讲机指挥："二号区域再浇三车，塌落度测试员就位！"
李小萌抱着资料夹跟在他身后，安全帽明显大了一圈，帽檐总是遮住眼睛。她努力记着笔记，忽然被地上盘绕的电线绊了个趔趄。
"看路。"陈强头也不回地伸手扶住她肘弯，"验收清单第7页打星号的项目再核对一遍。"
"核对过了！"小姑娘急忙翻开文件夹，"抗震支架全部按新规安装，监理签过字了......"
话没说完就吃了满嘴风沙。突然刮起的春风卷着工地尘土，把纸张吹得哗啦作响。陈强自然侧身帮她挡住风口，手指压住飞扬的纸页："刮大风时文件要夹在 clipboard 里。"
周伟叼着烟凑过来："咱们陈工最近很体贴嘛？"
"滚去检查脚手架扣件。"陈强把烟从他嘴里抽走扔地上碾灭，"最后验收出问题唯你是问。"
夕阳给工地笼上金纱时，陈强发现办公桌上多了杯冰美式。杯壁上凝着水珠，底下压着张手绘的示意图——用卡通字体标注着" clipboard 使用指南"，还画了个戴安全帽的哭脸小人。
监狱放风时间，王浩蹲在墙角数蚂蚁。狱警踢了踢他的胶鞋："家里又退信了。"
邮包原封不动地扔在脚边，母亲的字迹在运输途中被雨水洇模糊了。他盯着包裹看了很久，突然发疯似的撕开——全是去年冬天的厚棉袜，散发着樟脑丸的刺鼻气味。
没有信，没有吃的，连张照片都没有。
同监舍的人嗤笑："还盼着你妈送红烧肉呢？"
王浩把脸埋进棉袜里，闻到老家院子里晒被子的阳光味。他想起最后一次回家时，母亲往他行李箱塞了十双亲手织的袜子，他嫌土气全扔在了长途汽车站。
现在这些袜子成了唯一的慰藉。他半夜偷偷拆开线头，用毛线在床板上打结计数——距离出狱还有一百七十三天。
张婷的婚礼请柬设计得别出心裁。封面是她和李哥的Q版漫画，内页用丝带拴着粒喜糖。"给最重要的伴娘——"烫金字体下手写着一行小字："抢到手捧花不准马上嫁人！要当我娃的干妈！"
刘燕把请柬收进抽屉时，发现陈强当年写的离婚协议还压在底层。纸张边缘己经泛黄，她拿出来对着灯光看了看，忽然笑着摇摇头，利落地塞进碎纸机。
齿轮碾碎过往的嗡嗡声中，她打开区域经理竞聘申请表。学历栏填着"在职本科"，工作经历写满三行，最后在职业规划栏郑重写下："三年内成为全省最年轻的超市门店总监。"
春雨淅沥的夜晚，城市两端都亮着灯。刘燕在超市办公室核对促销数据，陈强在工地值班室修改验收报告。李小萌悄悄往领导宿舍门把手上挂了盒润喉糖——她听见他今天咳嗽了十二声。
张婷正在新房里贴喜字，李哥举着手机给她看王浩老家传来的消息：那小子在监狱里学裁缝了，据说做得还不赖。
霓虹灯穿过雨帘，在积水中破碎成万千星辰。有人把遗憾碾成阶梯，有人将温柔藏进角落，还有人正在拆解毛线重新编织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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