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地办公室的白炽灯管嗡嗡作响，将陈强伏案的身影投在布满图纸的墙上。验收资料堆成小山，计算机屏幕的光标反复跳动着混凝土抗压强度数据。当时针指向八点，胃部隐隐的抽痛才让他想起错过晚餐的事实。
门外传来细碎脚步声，李小萌抱着餐袋探进头来，发丝被夜风吹得凌乱：“陈经理，我看灯还亮着......”她举起的塑料袋蒸腾着热气，牛肉汤的香气瞬间驱散满室倦意，“楼下张记拉面，少辣多香菜。”
陈强怔忡接过筷子，塑料包装袋上凝结的水珠沾湿指尖：“你怎么......”
“周工说您一加班就忘吃饭。”姑娘低头搅动自己那碗面，耳尖在灯光下透出绯色，“上次听到他打电话让嫂子送饭，就想着...想着...”
面条的热气熏暖了镜片。陈强想起离婚后这半年，泡面箱在墙角堆成堡垒，外卖APP记录比工程日志还厚。唯有周伟媳妇偶尔捎来的家常菜，能让他想起食物本该有的温度。
“香菜挑得很干净。”他忽然发现面汤里不见半点绿末。
李小萌差点被丸子呛住：“我、我特意嘱咐的！上次订餐失误后做了忌口记录...”她从手机调出备忘录，密密麻麻标注着项目组所有人的饮食偏好。
窗外塔吊的警示灯红光流转，映亮姑娘眼底的忐忑。陈强低头喝了一大口汤，牛骨熬的浓汤顺着食道暖进胃里：“以后别破费，公司有餐补。”
“用的是餐补卡！”她急急掏出刷卡小票，“正好把上月的余额用掉......”
话没说完就被电话铃声打断。监理单位询问明日验收时间，陈强边应答边自然地将卤蛋夹到她碗里。挂断时看见姑娘正对着鸡蛋发愣，鼻尖沾着半点油星。
“报表放这儿，明早我来处理。”他抽纸递过去，“顺路送你回园丁小区。”
夜色中的工地像沉睡的钢铁巨兽。李小萌踩着安全通道的荧光标识亦步亦趋，忽然小声哼起歌来。是时下流行的甜腻情歌，跑调得厉害，却让混凝土空气都轻盈了几分。
与此同时，超市生鲜区正上演抢购大战。刘燕手持对讲机调度补货，忽然听见熟悉的呼唤：“燕子？”
陈母推着购物车站在冷柜前，车筐里堆着打折酸奶。陈父正弯腰对比两种洗衣液的价格，抬头时露出窘迫的笑：“真巧啊。”
“阿姨叔叔好。”刘燕顺手将试吃台的纸巾盒递过去——陈父总习惯性搓手，这个动作她记了西年，“蓝瓶洗衣液买一送一，比您手里那款划算。”
陈母打量她胸前的“储备店长”工牌：“听强子说你升职了？真好...”
“托您的福。”刘燕利落地帮二老装袋，“会员积分能兑一提纸巾，要现在兑换吗？”
三人间距恰到好处地维持在半米。陈母瞥见她无名指留下的浅白戒痕，忽然压低声音：“那混账小子...后来没再纠缠你吧？”
刘燕愣了两秒才明白是指王浩。扫码枪划过洗衣液条形码：“都过去了。”她笑得云淡风轻，仿佛在说别人故事。
陈父掏钱包时掉落几张照片。刘燕俯身拾起，最新那张是陈强在工地颁奖会的留影，身旁站着个戴安全帽的陌生姑娘，两人中间隔着能再站一人的距离。
“强子公司的新同事。”陈母急忙解释，“听说特别能干...”
“园丁小区站到了。”公交报站声切断未尽之语。李小萌跳下车门，转身时马尾辫扫过陈强手臂：“谢谢陈经理！面条明天我请回来！”
尾灯红光里，姑娘蹦跳着刷开门禁。陈强摸出震动的手机，家庭群弹出母亲消息：“碰见燕子了，姑娘现在真出息”
配图是刘燕在货架前工作的背影。米色工装掐出精干腰线，左手还握着显示库存数据的平板电脑。他放大图片看了片刻，首到车窗被保安敲响：“陈工，这儿不能久停。”
夜风卷起超市门口的促销海报。刘燕送走二老，站在霓虹灯下看手机。张婷发来婚纱店试妆照，絮叨着睫毛贴得不够翘。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陈母的场景。那时老人将传家的玉镯套在她腕上，说着“夫妻同心其利断金”。现在那镯子应该戴在新姑娘手上了吧。
打烊音乐缓缓流淌，员工通道的灯光逐盏熄灭。刘燕对着玻璃橱窗整理衣领，镜中人眼底有星火燎原。
月光漫过两个城区的屋檐。陈强在出租屋发现衣袋里的润喉糖，糖纸印着歪扭笑脸；刘燕在记账本写下新目标，笔尖划破纸张也带着笑。往昔如烟散去，他们各自在人生轨道上渐行渐稳，唯有星河俯照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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