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室的空气凝固得能捏出水来。陈强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招商总监刚汇报完的坏消息还在空中打旋——原定入驻三楼主力店位置的进口超市品牌突然撕毁意向协议，集团战略调整撤出华北市场。
“距离正式开业只剩九十七天。”陈强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椴木，“七千平米的窟窿，够塞进整个儿童乐园连带冰场。”
投影幕布上的招商进度表赫然缺了最大一块拼图，那片刺目的红色空白区正对着中庭水晶吊灯，像张嘲笑的嘴。招商团队全员耷拉着脑袋，有人偷偷把手机调成静音，生怕突然响起的铃声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话。”陈强突然抬高声量，惊得窗外的鸽子扑棱棱飞走，“平时报喜不报忧的劲头呢？现在都成哑巴了？”
年轻的招商经理哆嗦着递上平板：“我们联系过华润Ole'、BLT，甚至试探过山姆会员店，要么档期不合，要么嫌我们位置偏...”
“所以？”陈强抓起激光笔，红点狠狠戳在空缺区域，“告诉吴总因为找不到超市，所以综合体要开着天窗迎客？还是说——”红点突然扫向众人，“诸位打算集体写辞职信当贺礼？”
死寂中只有中央空调的嗡鸣。陈强忽然扯松领带，这个动作让老员工们心里一紧——三年前城东项目危机时他也这样。
“七十二小时。”他推开椅子站起来，阴影笼罩半张会议桌，“把所有能叫超市的牌子列出来，管他是卖有机蔬菜还是进口罐头。就算楼下便利店想扩张，也给我算出他们吞下七千平米的可行性方案！”
玻璃幕墙外，夕阳正给综合体穹顶镀上金边。陈强盯着那片即将点亮城市夜景的玻璃森林，指甲无意识掐进掌心。
他知道吴总正在香港参加董事会，那位吹毛求疵的港商最迟明早就会收到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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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片夕阳透过百叶窗，在总部大楼地毯上切出明暗交错的光栅。刘燕抚摸着新换的经理铭牌，指尖划过“大区”二字突起的鎏金边缘。办公桌上摆着山区小学刚寄来的感谢信，孩子们用蜡笔画了穿制服的她，旁边歪扭写着“超市阿姨让爸爸妈妈回家工作了”。
总监亲自端来的碧螺春氤氲着热气：“集团看中那家综合体的客流质量，年轻家庭占比七成，周边三公里没有竞品。”茶杯与瓷碟碰撞出清脆声响，“但他们的定位...”总监微妙地停顿，“比我们常规门店高出至少两个档次。”
刘燕凝视着落地窗外。十六层楼下，一辆印着惠民Logo的配送车正在挤早高峰，车厢贴着“助农首通车”的褪色标语。她忽然想起去年在综合体工地见过的景象——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扶手电梯缠绕着绿植艺术装置。
“我们最新的惠民优选系列，客单价己经提升百分之西十。”她调出平板数据，指尖划过有机杂粮和进口橄榄油的销售曲线，“上周刚谈下意大利厨具品牌的联名...”
总监抬手打断：“董事会要的不是改良，是变革。”他推过综合体招商手册，铜版纸上高端品牌的Logo晃得人眼晕，“要么抓住这次升级机会，要么永远困在生鲜价格战里。”
手册第三页用烫金字体标着主力店预留位，正是陈强那边空出来的七千平米。刘燕忽然觉得喉咙发干，那个数字足够塞下她管辖的五家分店还有富余。
“我需要三个得力助手，还有采购部的高级权限。”她突然起身，墙上的荣誉证书被带得晃了晃，“明天早上八点前，我要看到综合体过去半年的客流分析报告，还有...”她深吸一口气，“所有入驻品牌的租金报价单。”
总监露出今天第一个真实笑容：“就知道没看错人。”他走到门口又回头，“对了，听说他们项目经理姓陈，好像和你...”
玻璃门轻轻合拢。刘燕慢慢坐回皮椅，指尖无意识着桌角——那里有道深痕，是去年为助农项目急得撞翻订书机留下的。
平板电脑忽然亮起推送，特别关注的城市商业账号更新了动态。航拍镜头里，陈强负责的那个综合体像枚水晶印章盖在城市中轴线上，配文写着“全新商业地标即将启幕”。
她点开评论区，热评第一条赫然是：“听说连超市都没招到？笑死，等着变鬼城吧。”
窗外华灯初上，车载导航显示此刻距离综合体还有五点八公里。刘燕抓起衣帽架上的西装外套，纽扣在昏暗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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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强正在空荡荡的主力店里踱步。卷尺般的空间里，他的皮鞋声撞出回音，惊起几只藏在通风管里的麻雀。手机在裤袋里第三次震动，小萌的来电照片亮起又暗下去——她今天约了产检，说好陪她听双胞胎胎心。
招商团队的年轻人们蹲在角落里吃盒饭，筷子刮过泡沫塑料的声音刺耳得很。
“陈总...”有人小声递上平板，“刚发现个情况，惠民超市最近在搞高端子品牌，就在他们城西试点店...”
陈强划拉着屏幕，眼睛突然眯起来。照片里刘燕站在有机食品货架前，身后背景是仿原木的暖色调陈列架，完全不是记忆里惠民超市红配绿的招牌。
他忽然想起三个月前的行业峰会。茶歇时刘燕被记者围着采访，说起“商业向善”时眼睛亮得灼人。那时他正为钢结构工期焦头烂额，顺手接过她递来的助农苹果，啃了一口才发现贴着的价格标签够买普通苹果三斤。
“把惠民列进备选。”他突然把平板抛还给下属，惊得对方手忙脚乱接住，“现在就去要他们最近三年的财报，还有...算了，我自己联系。”
麻雀从破开的通风口飞出去，融进城市璀璨的灯火。陈强盯着手机屏保上小萌的孕肚照，拇指悬在刘燕的号码上空，迟迟没有按下。
五百米外的地下车库，刘燕刚关上车门。手机亮起陌生来电，屏幕光映亮副驾座上的综合体招商手册——封底烫着项目经理“陈强”的姓名缩写。
电梯正在降落，红色数字规律跳动。她划开接听键的瞬间，听见听筒里传来熟悉的呼吸声，和三年前离婚那天凌晨他打来电话时一样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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