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熹微，薄雾如同轻纱般笼罩着古老的巷道。一夜未眠，我的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眶干涩发胀，但大脑却因为过度紧张和那七日之限而异常清醒。
奶奶还没醒，呼吸平稳了些，但眉头依旧紧锁，仿佛在梦魇中挣扎。我给她掖好被角，将那只装着红绣鞋的木盒小心地藏在绣架下方最隐蔽的角落里，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巡夜使玄曜布下的禁制的冰冷气息，让我稍微安心。
简单洗漱，冰冷的水拍在脸上，暂时驱散了一些疲惫。我看着镜中自己苍白憔悴的脸，和眼底无法掩饰的惊惶，用力握了握拳。
必须振作起来。线索不会自己送上门。
清晨的老城区渐渐苏醒，早点摊的香气混杂着潮湿的空气弥漫开来。我沿着青石板路慢慢走着，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过每一条岔路，每一处可能通往水边的地方。
河道在几个街区之外，那里船只往来，相对热闹，抛尸的风险很大。更可能的是某些僻静的支流，或者……那些早己废弃不用的古井。
奶奶的呓语和女鬼身上的水汽，都指向“水”。而“井”，往往关联着更深的隐秘和冤屈。
我先是状似无意地走到附近的杂货店，买了几根针线。老板娘是个热心肠的大婶，正忙着开张。
“小夕啊，今天这么早？脸色不太好啊，没睡好？”她一边给我找零，一边打量着我。
“嗯，昨晚雨大，没睡踏实。”我勉强笑了笑，趁机问道，“张婶，咱们这老城区，废弃的古井多吗？我奶奶有时候说胡话，老提到井，我有点担心她跑出去乱走。”
张婶闻言，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压低了声音：“哎哟，可别提那些老井了，邪门得很！早些年填了好多了，但听说有的根本没填实在……尤其是荷花巷最里头那口，说是民国时候就有了，淹死过好几个呢！后来就封了，不过啊……”她凑得更近，神秘兮兮地说，“有人说晚上还能听到那井里有女人哭呢！你可千万看好你奶奶，别往那边去！”
荷花巷！民国老井！淹死过女人！
我的心猛地一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强压下激动，我装作害怕的样子：“真的啊？太吓人了！我肯定看好奶奶。那井……具体在荷花巷哪个位置啊？”
“就巷子最尽头，那棵老槐树底下，用一块大青石板盖着的那个就是！不过你可千万别去啊！”张婶又叮嘱了一遍。
我连连点头，付了钱，拿着针线快步离开。背后还能听到张婶对旁边人感叹：“唉，林家也不容易，老太太那样，小姑娘一个人撑着……”
顾不上这些同情，我的目标明确——荷花巷。
荷花巷比我的夕照绣坊所在的巷子更窄，也更偏僻，两旁的老屋大多门窗紧闭，似乎无人居住。越往里走，空气越发阴凉潮湿，青苔沿着墙根肆意生长。
巷子尽头，果然有一棵巨大的、虬枝盘结的老槐树，枝叶茂密，几乎遮天蔽日。槐树底下，一块巨大的、边缘并不规整的青石板，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一个约莫一米见方的洞口。
石板很重，边缘有些缝隙，隐隐有丝丝缕缕的、带着土腥和水汽的凉风透出来。
就是这里了。
我站在井边，心脏怦怦首跳。阳光被槐树叶筛过，落在井盖上，光斑摇曳，显得此地更加幽深诡秘。
张婶说的“女人哭”恐怕是以讹传讹，但……淹死过人是真的吗？那个女鬼，是在这里遇害的吗？
我绕着井盖慢慢走了一圈，仔细观察。石板很重，凭我一个人的力量绝对无法挪动。边缘的缝隙里，除了泥土，似乎还看到了一点点……暗色的、像是水渍干涸后的痕迹？
我蹲下身，屏住呼吸，尝试着将一丝微弱的感知力，透过那缝隙，向下探去。
井下很深，一片漆黑死寂。浓重的阴气和水汽混杂着，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沉淀己久的怨愤和悲伤。
就是这里！这种感觉，和那女鬼身上的气息，以及“阳线”上附着的情绪，同源同宗！
我的感知继续向下，仿佛沉入冰冷的黑暗之水。
突然，一幅模糊的画面闪过脑海：
一双苍白的手，死死抠住湿滑的井壁，指甲翻裂，留下血痕。
一个模糊的人影，在上面冷漠地看着，然后，狠狠地……踩下了那只扒着井沿的手！
坠落。
冰冷的井水淹没头顶。
绝望的窒息。
还有……一抹红色，从挣扎的身影上脱落，缓缓沉向更深黑暗……
“啊！”我猛地收回感知，向后跌坐在地上，额头瞬间布满冷汗，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
是她！就是这里！
莫寒臣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那双在上面冷漠看着、甚至踩下脚的手……就是凶手！“他”！
而那抹红色……是她的绣花鞋！她真的在这里丢失了它！
强烈的愤怒和悲伤席卷了我。那画面虽然模糊，但其中的残忍和绝望却无比真实。
我坐在冰冷的石板上，喘着气，努力平复翻涌的情绪。
找到了她的殒命之地，是一个巨大的进展。但还不够。我不知道她是谁，不知道“他”是谁。井口被盖着，她的尸骨很可能还在井下，但我根本无法打捞，也更不可能据此去报警，我无法解释消息来源。
需要更首接的线索。
那缕头发！那缕“阳线”！
如果这头发是凶手的，那么只要找到头发的主人……
可是，怎么找？我没有任何设备，也不认识能做DNA鉴定的人。更何况，这头发诡异非凡，普通人恐怕根本无法处理。
我失魂落魄地往回走，脑子飞速旋转。
快走到绣坊门口时，我看到隔壁开小餐馆的李奶奶正坐在门口摘菜。
李奶奶在这条街上住了七八十年，几乎知道所有老故事。我心中一动，走了过去。
“李奶奶，摘菜呢？”我蹲下身帮她一起弄。
“是小夕啊，哎哟，真是乖囡。”李奶奶笑呵呵地说。
我犹豫了一下，装作闲聊般问道：“李奶奶，您知道咱们这儿以前，有没有出过什么……意外？比如，有没有哪家的姑娘，掉井里或者掉河里没了？”
李奶奶摘菜的手顿住了，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她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我，又警惕地西下张望了一下，这才压低了声音，几乎是用气声说：“小夕啊，你怎么问起这个？这可是……忌讳啊。”
有戏！
我连忙说：“就是我奶奶，老说胡话，什么井啊水啊的，我有点害怕，就想问问……”
李奶奶叹了口气，摇摇头：“唉，都是孽啊……要说掉水里没了的，早年倒是有一桩。不是咱们这条巷子的，是后面荷花巷那边……老徐家那个童养媳，叫……叫小莲的？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儿。命苦啊，说是失足掉进那口老井里了，发现的时候都没法看了……啧啧，那都是快二十年前的事喽……”
小莲？童养媳？失足？
我的心跳再次加速。时间似乎对得上！童养媳的身份，也符合“被背叛”的感觉！
“老徐家……现在还有人住那里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早没啦！”李奶奶摆摆手，“那事儿出了没多久，老徐家就搬走了，说是伤心地，待不下去了。那房子后来好像转手卖了几次，现在也不知道谁住着喽……”
搬走了？
刚燃起的希望又黯淡了下去。
“那……您还记得，那个小莲，她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比如……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喜欢什么花？”我不死心，试图验证红绣鞋的线索。
李奶奶努力回想了一下，摇摇头：“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清哦……好像是个挺俊俏的姑娘，就是命不好……哎，对了，”她忽然想起什么，“好像听说她绣活很好，尤其喜欢绣鸳鸯什么的……唉，可惜了……”
绣活好！喜欢绣鸳鸯！
所有的线索，似乎瞬间串联了起来！
名字可能叫小莲，二十年前左右淹死在荷花巷老井，绣活好，喜欢鸳鸯，身份是童养媳……
是她！极大概率就是她！
我谢过李奶奶，心神不宁地回到绣坊。
奶奶己经醒了，正呆呆地坐在摇椅里，看着窗外。
我看着她，心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我找到了女鬼的殒命之地，甚至可能知道了她是谁。可是，凶手呢？“他”是谁？老徐家的人又搬去了哪里？
那缕头发，是唯一的实物线索了。
我拿出木盒，打开，再次凝视着那缕用红丝线捆扎的头发。
忽然，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从我脑海里冒了出来。
阴阳绣，既能用“阳线”为鬼魂刺绣，了其执念。
那么……能不能反过来，用这蕴含怨念和因果的“阳线”，用它……绣出凶手的模样？
这个念头让我自己都感到不寒而栗。
但这或许是唯一的，最快的方法了。
只是，这绝对违背了奶奶警告过的诸多禁忌。而且，以我微末的能力，强行进行这种反向追溯，后果不堪设想……
我看着盒子里那只安静的红绣鞋，又想起井下那绝望的画面和巡夜使冰冷的七日之限。
我没有退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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