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村独立团团部的气氛，像是被一场寒流骤然冻住。往日里李云龙那大嗓门的吆喝、拍桌子瞪眼的动静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沉默和井井有条的忙碌。战士们走路都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交谈也压低了声音，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野狼峪大捷带来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悲痛和一种憋着一股劲的肃穆。
团部里，赵刚坐在原本属于李云龙的位置上，眉头紧锁，处理着堆积如山的文件。抚恤烈士、安置伤员、补充兵员、修复工事、向旅部和总部提交详细报告……千头万绪的工作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时不时揉着发胀的太阳穴，目光瞥向旁边那张空着的、原本属于副团长（现在是属于他暂代团长期间的空缺）的桌子，心里五味杂陈。
李云龙呢？
这位新晋的李副团长，把自己的铺盖卷首接搬到了团部旁边那间原本堆放杂物的破旧耳房里。美其名曰：“方便工作，不打扰赵团长休息。”实际上，谁都明白，他这是把自己给“隔离”了，用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投入到对山本特工队的研究中，沉浸在戴罪立功的迫切渴望里。
那间小小的耳房，如今成了独立团最神秘也最忙碌的地方。墙上贴满了从野狼峪缴获的日文文件（经过翻译和标注）、简陋手绘的地图、以及一些模糊不清的敌人照片（有些是从日军军官尸体上找到的）。桌子上摊开着各种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着李云龙那歪歪扭扭的字迹，夹杂着一些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符号和图画。
李云龙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但那双眼睛却亮得吓人，里面燃烧着复仇的火焰和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他几乎不参加团里的日常管理会议，把所有事务都甩给了赵刚，吃喝拉撒几乎全在那小屋里解决。除了魏和尚和特战小队成员，以及那几个被“请”来帮忙的日语参谋，其他人一律不见。
“老李，你这样不行，身体会垮掉的！”赵刚第三次端着炊事班特意做的面条进来，看着桌上几乎没动的上一顿饭，忍不住劝道。
李云龙头也不抬，手指点着地图上一个标注：“老赵，你别管我。老子现在没脸吃香喝辣。你看看这个，山本这老小子活动的区域，看似杂乱，但有几个点反复出现…平安县、潞阳、还有这里，这个叫‘黑云寨’的地方…虽然文件里提得模糊，但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
赵刚放下碗，凑过去看。地图上，李云龙用红笔圈出了几个点，并用箭头标注了一些可能的路线。“黑云寨？那不是一带土匪窝点吗？听说寨主谢宝庆还算有点江湖义气，没怎么帮鬼子祸害百姓。山本的特工队会和土匪有勾结？”
“哼，狗改不了吃屎。山本那种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跟土匪勾结算什么？”李云龙冷哼一声，“老子现在怀疑，黑云寨可能不只是土匪窝那么简单，说不定是山本的一个秘密补给点，甚至是个前进基地！这老小子滑得像泥鳅，没有稳固的据点，他那些精密装备和人员休整怎么解决？”
赵刚神色凝重起来：“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个黑云寨就必须拔掉！既能斩断山本一条触手，也能检验你的判断。”
“光拔掉一个据点不够！”李云龙猛地站起身，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老子要的是山本的命！是要彻底废了他的特工队！野狼峪那一仗，虽然阴差阳错逼退了他，但也打草惊蛇了。这老鬼子现在肯定缩回老巢，舔舐伤口，琢磨更阴毒的招数。我们必须比他更快、更狠！”
他指着墙上那些关于山本特工队战术特点的记录：“你看，偷袭、渗透、斩首、精准打击、装备精良、训练有素…他娘的，活脱脱就是…就是…”他差点脱口而出“现代特种作战”，一阵熟悉的针刺感猛地袭上太阳穴，让他把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弹道综合征…你他娘的真是时候…”李云龙心里暗骂，揉着额头缓了一会儿，才换了个说法：“…就是鬼子玩的那套邪门歪道的极致！咱们以前那套打法，对付普通鬼子行，对付这种专业的老阴逼，不够看！”
赵刚担忧地看着他：“老李，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
“没事！死不了！”李云龙摆摆手，继续道，“所以，咱们的特战小队，也得升级！不能光会摸哨、抓舌头、打冷枪了。得变得更全面、更厉害！要能以毒攻毒，以特制特！”
“升级？怎么升级？”赵刚被勾起了兴趣。他知道李云龙虽然有时候莽撞，但在打仗方面，尤其是琢磨新花样方面，脑瓜子绝对好使。
李云龙来了精神，拉着赵刚走到另一块黑板前（这是他让木匠临时做的），上面画着一些简单的分项图标：“老子琢磨了好几天了。第一，装备升级！野狼峪缴获的那批鬼子军官的配枪，尤其是那几把南部十西式手枪（王八盒子）和百式冲锋枪，虽然咱看不上眼，但比咱们的驳壳枪射速快，更适合近战突袭，先给特战小队换上！另外，我画了几个图，让修械所的老张头看看，能不能试着造点新玩意儿。”
他指着图纸上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这个是飞虎爪，带绳子的，攀爬城墙、悬崖用。这个是烟雾罐，里面塞火药和辣椒面之类的，呛人迷糊眼睛效果好。还有这个，加厚的帆布背包，多分几个口袋，装弹药物资更合理…总之，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阴险…啊呸，怎么有效怎么来！”
赵刚看着那些“奇思妙想”，有些哭笑不得，但不得不承认，这些玩意儿在特定场合可能真有用。“老李，你这脑袋瓜里都装的什么…不过，听起来有点意思。还有呢？”
“第二，训练升级！”李云龙眼神灼灼，“以前训练，主要是体能、射击、格斗。现在要加料！加硬料！野外生存，怎么在没补给的情况下活下来；地图判读和方位辨别，不能总靠向导；夜间战斗和渗透技巧，怎么悄无声息地摸掉哨兵；爆破！怎么精准地炸掉桥、炸掉炮楼、炸掉他山本的老窝！还有，简单的日语喊话和日军队列识别，起码装鬼子的时候像那么回事！”
他越说越兴奋，仿佛己经看到一支全新的、超越这个时代的特种部队雏形。“老子要的不是一般的侦察兵，是要能上天入地，能在他山本窝里七进七出的真正精锐！是要让山本听到咱们特战队的名号就腿肚子转筋！”
赵刚听得心潮澎湃，但也不乏忧虑：“这些训练…要求太高了，咱们缺教材，缺教官，时间也紧…”
“没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李云龙斩钉截铁，“教材？老子就是教材！老子虽然…虽然有些东西不能明说（他揉了揉又开始隐痛的太阳穴），但大概方向错不了！教官？让魏和尚当总教头，他底子好，悟性高。再从全团、甚至求旅部从其他团找！找那些会功夫的、打猎出身枪法好的、以前干过工兵会摆弄炸药的！时间紧？那就加班加点练！别人练八个钟头，咱们练十六个钟头！”
他看向赵刚，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和恳求：“老赵，这事关能不能给副参谋长和牺牲的同志们报仇，事关咱们根据地以后能不能睡个安稳觉！你得支持我！要人给人，要枪给枪，要时间…挤也要挤出时间！”
赵刚看着李云龙那布满血丝却充满坚定信念的眼睛，重重点头：“好！老李，我支持你！团里的事情我尽量多承担，你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咱们独立团，就是要练出一把能捅穿山本心脏的尖刀！”
得到了赵刚的支持，李云龙立刻像上了发条的机器，疯狂运转起来。
他首先把魏和尚和特战小队现有成员叫进小黑屋，进行了整整一天的“洗脑”和规划。当魏和尚他们听到李云龙描述的那支“能上天入地”、“让山本腿肚子转筋”的部队时，一个个眼睛瞪得像铜铃，呼吸都粗重了，兴奋得摩拳擦掌，恨不得立刻就开始练。
“副团长！您就瞧好吧！俺们保证往死里练！绝不给您丢脸！”魏和尚把胸脯拍得砰砰响。
“好！要的就是这股劲儿！”李云龙满意地点头，“但是和尚，光有劲儿不行，还得有脑子。以后你们不仅是战士，还是教官，要把我教的这些东西，吃透，然后教给更多的人！咱们特战小队，要扩编！要变成特战排，甚至将来变成特战连！”
接下来，独立团的后山训练场，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魔鬼训练营”。
天不亮，特战小队和从全团选拔出的几十名苗子就开始武装越野，路程比原来长了一倍，负重加了二十斤。李云龙亲自跟着跑，虽然累得呼哧带喘，但绝不掉队，一边跑一边骂：“没吃饭吗？快点！山本的特工队可不会在后面遛弯等你们！”
射击训练不再只是打固定靶，增加了移动靶、夜间射击、声光干扰下的快速反应射击。李云龙甚至搞来了几面锣，在战士瞄准的时候突然敲响，训练他们的心理素质和专注力。“战场上什么动静都有！枪一响就尿裤子，那还打个屁！”
格斗训练由魏和尚主导，融合了刺杀技巧、徒手搏杀以及一些李云龙根据现代格斗理念“改良”的阴招（比如撩阴腿、戳眼睛等），讲究一招制敌，效率至上。一开始有些老战士还不习惯，觉得不够“光明正大”，李云龙眼睛一瞪：“跟鬼子讲光明正大？你他妈的是不是缺心眼？能弄死对方就是好招！”
新增的野外生存课最折磨人。把人拉到深山里，只给极少量食物和工具，要求他们生存三天，还要完成指定的侦察或潜伏任务。好几次都有战士差点饿晕或迷路，被搜救回来时都快不形了。但坚持下来的人，眼神都变得不一样了，多了几分狼一样的坚韧和机警。
爆破训练由从旅部工兵连请来的一个老师傅指导，从认识炸药、制作简易引信教起，再到实地爆破铁丝网、碉堡模型。每次爆炸声响起，都引得周围村庄的老百姓心惊胆战，还以为鬼子又打来了。
李云龙几乎泡在了训练场，亲自示范，亲自督促，骂得比谁都凶，但看到战士们的点滴进步，他眼里又会露出掩饰不住的欣慰。他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琢磨出来的那些“土装备”，也一件件被制作出来，虽然粗糙，但在训练中确实发挥了作用。那个加了辣椒面的烟雾罐第一次试用时，差点把半个训练场的人都呛晕过去，效果拔群，被战士们戏称为“团长牌催泪弹”。
整个独立团，都沉浸在一种知耻后勇、磨砺利齿的氛围中。赵刚则稳坐中枢，全力保障后勤，处理日常军务，协调各方关系，默默地支持着李云龙的“魔鬼训练”。两人一个主内，一个主外，配合竟越发默契。
期间，旅长打电话来询问独立团的情况，主要是担心李云龙受了处分一蹶不振。赵刚详细汇报了近期工作和李云龙的状态。
旅长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笑骂道：“这个李云龙，还真他娘的是个孙猴子，压一压反而蹦跶得更欢实了！搞特战小队升级？主意不错！告诉他，别光顾着自己练，练出点样子来，到时候老子组织其他团都来观摩学习！还有，让他给老子注意身体，别仇没报自己先累趴窝了！”
挂了电话，赵刚把旅长的话转达给李云龙。李云龙正蹲在地上研究一个简易的沙盘（模拟黑云寨周边地形），闻言嘿嘿一笑：“旅长这是惦记上老子的好东西了。行啊，等咱们找山本报了仇，就把经验推广出去，让兄弟部队都厉害起来，到时候看小鬼子还怎么猖狂！”
他的目光又回到沙盘上，手指点着代表黑云寨的那个小土堆，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过在此之前，得先拿这个黑云寨试试刀！看看咱们这把新磨的刀，到底快不快！”
通过对缴获文件的进一步破译和多方情报汇总，李云龙越来越确信黑云寨与山本特工队存在某种联系。他甚至大胆推测，山本上次偷袭陈家峪失利后，损失也不小，很可能需要返回某个隐蔽据点进行休整补充，黑云寨就是最可能的地点之一。
“和尚！”李云龙喊道。
“到！”魏和尚像一头猎豹般窜了过来，经过这段时间的魔鬼训练，他整个人更加精悍，眼神锐利如鹰。
“带上你的人，再给你加两个新苗子，给我把黑云寨里里外外，悄无声息地摸一遍！重点查看有没有异常的电线、天线、隐蔽的仓库、或者有没有行踪诡秘不像土匪的人进出！记住，绝对不能被发觉！你们现在是影子，是鬼，听到没有？”
“是！保证完成任务！”魏和尚低声应道，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训练了这么久，终于要来真格的了！
看着魏和尚领命而去，消失在夜色中，李云龙走到屋外，望着黑云寨的方向，点着一支皱巴巴的烟卷，深深吸了一口。
“山本，老子这把新刀，先拿你的狗腿子开刃。你给老子等着，很快，就轮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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