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服用胶囊后，埃德加刻意抵抗那种平静感的诱惑。他集中精神，努力保持对每一刻的完整感知，就像溺水者拼命浮出水面呼吸空气。
效果比预期的要好。他仍然能感觉到记忆的边缘开始模糊，但通过极度专注，他能够减缓这个过程。这证明了他对记忆有一定程度的控制力——雷蒙德说的不全是谎言。
第二天早晨，埃德加仔细规划了自己的行动。他签了雷蒙德的文件，但用极小的字体在角落添加了一条附加条款：“所有记忆提取需经双方同意并记录”。法律上这可能无效，但会给雷蒙德传递一个信息：埃德加不是易受骗的受害者。
下午两点西十五分，埃德加到达咖啡馆，但这次他提前在店内布置了几个隐蔽摄像头。他还开启了一个实时传输应用，将画面发送到云端存储——这是他从间谍电影中学来的技巧。
雷蒙德准时到达，看起来比上次更加自信。
“我看到你签了文件，”雷蒙德微笑着，“明智的选择。”
埃德加退回文件：“有个附加条件。所有过程必须完全透明。”
雷蒙德瞥了一眼附加条款，轻笑：“当然，透明度很重要。那我们开始吧？”
他从金属箱中取出一个小型设备，看起来像是一个高科技头盔，带有多个电极。
“这是记忆接口仪，”雷蒙德解释，“它能读取你的记忆信号，并允许我们进行定向抑制。第一次会话会很温和，只是针对一些最近的压力记忆。”
埃德加犹豫了。让这个连接大脑实在太冒险了。
“我可以先口服抑制剂吗？”他问，“慢慢来。”
雷蒙德的表情略显失望，但点头同意：“当然，循序渐进。”
他递给埃德加另一粒不同的胶囊——这次是淡蓝色的。
埃德加假装吞下，实际上将胶囊藏在了舌下。他需要保持完全清醒。
接下来的半小时，雷蒙德引导埃德加进行一系列“记忆回顾练习”。令人不安的是，雷蒙德似乎知道埃德加生命中的特定事件——那些他从未与任何人分享的尴尬、痛苦的记忆。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埃德加终于问。
雷蒙德微笑：“我研究你很久了，埃德加。从我们还是孩子时开始。你的记忆能力如此非凡，不可能不被注意到。”
他前倾身体，声音降低：“事实上，我认为你的能力不是自然产生的。”
埃德加愣住了：“什么意思？”
“超自忆症极其罕见，而且通常伴有严重的认知缺陷，”雷蒙德说，“但你功能正常，只是被记忆负担所困扰。这不像是障碍，更像是...增强。”
埃德加想起伊芙琳的话——“纯粹的容器”。现在雷蒙德又暗示他的能力可能是人造的。
“你是说有人...给了我这种能力？”
雷蒙德不置可否：“记忆的本质仍然是个谜，埃德加。但我知道的是，旅团一首在寻找和标记像你这样的个体。为什么？他们从不分享真实目的。”
会话结束后，雷蒙德递给埃德加一个小装置：“这是记忆触发器。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按下它，我会来帮你。”
埃德加接过装置，感到一阵不安。这明显是个追踪器。
离开咖啡馆后，埃德加立即取出舌下的胶囊，准备去找旅团坦白一切。但当他走到半路时，手机收到了一条来自丽莎的紧急信息：
“埃德加，需要立刻见你！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我似乎丢失了一整天的记忆，而且找到了这个在你办公室。”
附图中是埃德加的记忆日志器。
埃德加心跳加速。他明明把日志器备份发送给了丽莎，但她怎么会不记得？而且日志器怎么会在他的办公室？
他改变方向前往公司。周末的办公楼几乎空无一人，安保人员简单地挥手让他通过。
埃德加的办公室门半开着。他小心推开门，发现丽莎坐在他的椅子上，表情困惑。
“丽莎？你没事吧？”埃德加问。
丽莎抬头，眼神迷茫：“埃德加？发生了什么？我记得昨晚给你发消息，然后...就在这里了。我丢失了几乎一整天的记忆。”
埃德加拿起桌上的记忆日志器。这不是他原本的那个——外观相似，但有个细微的差别：侧面多了一个小按钮。
“别碰那个！”丽莎突然说，“我感觉不对劲...我觉得我们被设计了。”
太迟了。埃德加己经按下了按钮，试图检查设备。
瞬间，一股强烈的眩晕感袭来。办公室的景象开始扭曲、重组。丽莎的形象闪烁变化，突然变成了雷蒙德·赛拉斯。
“看来触发器起作用了，”雷蒙德微笑着说，“谢谢你带我进入旅团的安全屋，埃德加。”
埃德加挣扎着保持清醒。他意识到自己不在办公室——周围的环境虽然模仿他的办公室，但细节全错。书架上的书顺序不对，电脑型号错误，窗外应该是城市景观，但现在看到的是森林。
这是一个精心构造的记忆场景，基于他的记忆，但被篡改了。
“怎么...做到的？”埃德加艰难地问。
“记忆筛不仅抑制记忆，还使你的感知可被引导，”雷蒙德解释，“配合全息投影和声波诱导，就能创造定制现实。感谢你的记忆，它们提供了必要的细节。”
他拿起那个假的记忆日志器：“现在，告诉我如何获得旅团的真正入口。他们改变了安全协议，但你的记忆应该还有最新信息。”
埃德加意识到，从第一次会面开始，这就是雷蒙德的真正目的——利用他作为特洛伊木马，渗透缄默旅团。
他集中全部意志，试图突破幻境。他回忆真正的办公室细节——地毯上的咖啡渍、显示器后贴着的便条、空调特有的嗡嗡声。
随着他专注于真实记忆，幻觉开始波动。雷蒙德的形象在丽莎和他自己之间闪烁。
“抵抗是没用的，埃德加，”雷蒙德的声音变得冷硬，“我己经等得太久了。旅团藏着我需要的东西，而你是钥匙。”
埃德加感到一阵剧痛穿透头颅，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强行抽取他的记忆。影像飞速闪过他的脑海——童年家园、学校走廊、旅团大厅的细节...
就在他即将屈服时，一个声音响起：“布莱特先生，专注於我的声音！”
是伊芙琳·沃斯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
“记住第三书架第二排的书籍顺序！专注於那个细节！”伊芙琳指示道。
埃德加立即照做，回忆旅团档案室内特定书架的排列。随着他集中精神，幻觉开始崩溃。
雷蒙德怒吼：“不！这么接近了...”
幻觉完全崩塌。埃德加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西周是投影设备。真正的丽莎昏迷在角落的椅子上，没有受伤。
雷蒙德站在对面，手持一个连接着电线的头盔装置。房间门口，伊芙琳和两名旅团成员正在进入。
“结束了，雷蒙德，”伊芙琳说，“你的小工作室己经被定位。”
雷蒙德冷笑：“什么都没有结束，伊芙琳。你们仍然害怕记忆的真正潜力。但我己经证明了概念——记忆可以被提取和操纵。”
他看向埃德加：“而且我得到了我需要的东西。谢谢你，埃德加，为入口代码。”
雷蒙德按下手腕上的一个装置，顿时房间充满刺眼的白光和高频噪音。当埃德加视力恢复时，雷蒙德己经消失了，只留下空荡荡的头盔设备。
伊芙帮助埃德加站起来：“你还好吗？他提取了多少？”
“我不确定，”埃德加诚实回答，“有些记忆感觉...不一样了。”
他看向昏迷的丽莎：“她怎么样？”
“会被消除这段经历，”伊芙琳平静地说，“对她最仁慈的方式。”
埃德加感到一阵愤怒：“未经同意的记忆操作，无论目的如何，都是错误的。你们和他不一样吗？”
伊芙琳的表情变得严肃：“有时候，保护无知也是一种仁慈。你会告诉她真相吗？告诉她记忆可以被窃取和修改？这会永远改变她对现实的认知。”
埃德加无言以对。她说的有道理，但这感觉仍然是错误的。
回到旅团总部后，埃德加接受了全面检查。结果显示，雷蒙德成功提取了他部分近期记忆，主要是关于旅团安全协议的。
“不过有趣的是，”技术人员指出，“你的核心记忆似乎有某种保护机制。雷蒙德无法访问童年之前的记忆。”
埃德加想起雷蒙德的话——“我认为你的能力不是自然产生的”。
“我能看看我最早期的记忆吗？”埃德加问，“通过你们的设备？”
伊芙琳犹豫后同意了。连接设备后，埃德加最早期的记忆被投影出来——一个婴儿的视角，看着移动的彩色物体，听到模糊的声音。
但有一段记忆与众不同：一个清晰的声音在说话，不是婴儿语，而是的语言：“容器己准备就绪。记忆移植将在三岁时启动。”
然后是另一个声音：“风险太高了。如果意识拒绝接受...”
“这是唯一方法保存...”第一个声音说，但关键部分被静电般的干扰覆盖。
记忆突然终止。
埃德加断开连接，脸色苍白。雷蒙德可能是对的——他的能力可能不是天生的。他可能是某个实验的结果。
伊芙琳看起来同样震惊，但很快恢复平静：“记忆是不可靠的，埃德加。早期记忆尤其容易被后续经验修改和扭曲。”
但埃德加能看出她在隐瞒什么。
那天晚上，埃德加做出了决定。他不能再完全信任旅团或雷蒙德。他需要自己寻找答案。
使用从雷蒙德那里学到的技巧，埃德加开始训练自己对记忆的控制力。不是完全抑制，而是选择性聚焦——将无关记忆背景化，保持重要记忆清晰。
这是一个艰难的平衡行为，但几次尝试后，他取得了微小进展。
睡前，埃德加收到一条加密信息。来自雷蒙德：
“现在你看到了真相的一角。他们创造了你，埃德加。你是旅团的产物，一个活体记忆库。而我，我想解放你。明天中午，如果你想要答案，来港口仓库区B7。单独前来。”
埃德加删除信息，但没有回复。
他知道这可能是个陷阱，但也可能是他唯一获得真相的机会。
雷蒙德和旅团都想要控制记忆的力量。而埃德加意识到，他必须找到第三条路——不是压抑也不是滥用记忆，而是理解它，掌握它，真正地拥有它。
因为记忆不仅定义过去，还塑造未来。
而他的未来，不能再被他人的议程所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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