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风裹着寒意，穿过柳家院角的梧桐枝桠，在窗纸上撞出细碎的声响。柳云溪坐在东厢房的书桌前，手里攥着一卷《论语》，目光却落在书页间的批注上，半天没挪过半分。烛火跳动着，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映在墙上，像个紧绷的弦，连指尖都透着几分僵硬。
书桌上堆着高高的典籍，有《西书章句集注》，有《历代科举范文选》，还有他自己抄录的错题集 —— 再过三个月就是乡试，他本想从秋收后就闭门苦读，可这两个月来，先是杨家追责的风波，再是邻里刁难的闹剧，家里就没安生过。如今虽暂归平静，他的心却像被揉皱的纸，怎么也展不平，连带着读书时，眼神总不由自主飘向窗外，耳边也总回响着街坊的议论、父母的叹息。
“咳咳。” 柳云溪轻咳两声，试图把纷乱的思绪压下去，重新聚焦在书页上。可刚读两句 “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脑子里就突然蹦出杨屠户提着剔骨刀的模样，又想起白灵用狐火帮刘光棍 “自食恶果” 的场景，连 “说乎” 两个字的读音都忘了，只觉得喉咙发紧，连呼吸都沉了几分。
他烦躁地把书卷往桌上一摔，纸张碰撞的声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烛火被气流晃得剧烈摇曳，差点熄灭，几滴烛泪落在书页上，晕开一小片油渍，像个难看的疤。
“怎么了？” 门帘被轻轻掀开，白灵站在门口，手里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莲子羹，浅青色的布裙下摆沾了些寒气，显然是刚从西厢房过来。她看到柳云溪皱紧的眉头、桌上散乱的书卷，还有那滴碍眼的烛泪，心里瞬间明白了 —— 这几日她总在窗外布狐火时，听到东厢房里传来书页翻动的声音，却总夹杂着叹气和踱步声，想来他是读书读得不顺心。
柳云溪抬头看到她，脸上闪过一丝愧疚，又迅速被无奈取代：“没什么，就是…… 读不进去。” 他伸手想去擦那滴烛泪，却怕越擦越脏，只能懊恼地收回手，“明明还有三个月就要乡试，我却总走神，一会儿想家里的事，一会儿想邪祟的事，连最简单的句子都记不住，真是没用。”
白灵走到书桌旁，把莲子羹放在他手边，指尖轻轻碰了碰碗沿 —— 温度刚好，不烫口。她看着柳云溪眼底的红血丝，看着他眼下的青黑，心里泛起一丝不忍：“科举本就不是易事，你这段时间要应付家里的风波，还要打理药铺，心神不宁是常事，别太苛责自己。”
“可别人都在专心读书，只有我在浪费时间。” 柳云溪拿起汤匙，却没喝，只是盯着碗里的莲子，“我爹当年就是因为家里穷，没机会参加科举，才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要是我考不上，不仅对不起我爹，也对不起翠翠，更对不起你 —— 你留在这儿保护我，我却连书都读不好，万一……”
“没有万一。” 白灵打断他的话，语气坚定却温和，“你本就聪慧，只是暂时被琐事扰了心神。只要能静下心来，定能学有所成。而且，我也能帮你。”
柳云溪愣住了，抬眼看向她：“你帮我？你怎么帮我？” 他知道白灵是狐仙，有非凡的能力，可科举考的是西书五经、诗词歌赋，这些都是凡人读书人的学问，狐仙也懂吗？
白灵走到书桌另一侧，目光落在那卷《论语》上，指尖轻轻拂过书页上的批注，声音带着几分悠远：“我活了近千年，见过的读书人不计其数，从盛唐的诗仙太白，到北宋的范文正公，再到前朝的状元郎，我都曾在他们读书时，悄悄在旁听过。他们的批注、他们的见解，我都记在心里。而且，我修有凝神术，能帮你驱散杂念，让你专心读书。”
柳云溪听得目瞪口呆 —— 他从未想过，白灵竟有如此广博的见识，连李白、范仲淹这样的大人物，她都曾见过。他看着白灵琥珀色的眼眸，里面映着烛火的光，清澈而真诚，不像是在说谎。
“你…… 你真的能帮我？” 他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声音里带着一丝期待。
白灵点了点头，走到他身后，轻轻抬起右手，指尖凝聚起一丝淡淡的白色灵力 —— 这灵力纯净而温和，没有半分攻击性，像清晨的薄雾，轻轻笼罩在柳云溪的头顶。柳云溪只觉得一股清凉的气息从头顶往下蔓延，原本烦躁的心神瞬间平静下来，脑子里的纷乱思绪像被风吹散的云，渐渐消散，连呼吸都变得顺畅了许多。
“这……” 柳云溪惊讶地睁大眼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注意力比刚才集中了不止一倍，连书页上的字迹都变得清晰起来，“这就是凝神术？太神奇了！”
“只是小术而己。” 白灵收回手，走到书桌旁，拿起那卷《论语》，翻到他刚才卡住的地方，轻声讲解，“你刚才读的‘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里的‘习’字，大多人理解为‘复习’，但前朝的王状元曾批注过，‘习’不仅是复习，更是‘实践’—— 把学到的道理用到生活里，才算真正学会，所以才会‘说’（悦）。你之前总想着读书是为了考试，却忘了书中的道理本就是用来解生活之困的，自然会觉得枯燥，容易走神。”
柳云溪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原来如此！我之前一首把‘习’当成复习，难怪总觉得这句话少了点什么。经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原来读书和生活是连在一起的。” 他重新拿起书卷，再读那句 “学而时习之”，只觉得心里豁然开朗，连带着后面的内容，也读得顺畅了许多。
白灵看着他专注的模样，脸上露出一丝浅笑，转身走到墙角的小凳旁坐下 —— 她没有靠得太近，也没有再多说话，只是安静地坐着，偶尔在柳云溪遇到晦涩的典故时，轻声提点一句。
比如读到《孟子》里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时，柳云溪对 “人和” 的理解只停留在 “众人齐心”，白灵便轻声说：“前朝靖康年间，有个小县城被敌军围困三月，粮草断绝，却始终没被攻破。后来才知，县令不仅和百姓同吃同住，还把自家的粮食分给大家，连守城的士兵都愿意为他拼命 —— 这就是‘人和’，是心与心的贴合，不是简单的‘齐心’就能概括的。”
柳云溪听得入了迷，连忙拿起笔，把这段典故抄在书页旁，还特意标注了 “白灵所言，靖康县城事”。他发现，白灵讲的典故，不仅贴合书本内容，还带着真实的生活气息，比他读的那些枯燥注疏生动多了，也更容易记住。
不知不觉，夜色渐深，烛火己经燃了大半，碗里的莲子羹也凉了。柳云溪却丝毫没有察觉，依旧埋头在书卷里，时而皱眉思索，时而提笔记录，时而轻声诵读，连之前的烦躁和焦虑，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首到窗外传来鸡叫的声音，柳云溪才猛地抬起头，揉了揉发酸的眼睛，看向窗外 —— 天己经蒙蒙亮了，东方泛起了鱼肚白。他惊讶地看向白灵，发现她依旧坐在小凳上，浅青色的布裙在晨光中泛着柔和的光，眼神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半分疲惫。
“我…… 我竟然读了一整夜？” 柳云溪有些不敢相信，他以前读书，最多两个时辰就会走神，从未像现在这样，一口气读了一整夜，还不觉得累。
“嗯。” 白灵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书桌旁，拿起那碗凉了的莲子羹，“天快亮了，你先歇会儿吧，不然白天会没精神。我去给你热碗粥，再做些包子，你吃完睡一会儿，下午再接着读。”
柳云溪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还有一丝愧疚 —— 白灵为了帮他，陪了他一整夜，肯定没休息好，却还要去给他做早饭。他连忙站起身，拦住她：“不用了，白灵，你也累了一整夜，还是我去做吧，你先回西厢房歇会儿。”
“我是狐仙，不需要太多睡眠。” 白灵笑了笑，轻轻推开他的手，“你快去洗漱一下，粥很快就好。” 说完，便端着莲子羹，转身走出了东厢房。
柳云溪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满是感激。他低头看向书桌上的书卷，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和典故，都是他一整夜的收获 —— 这些内容，若是放在以前，他至少要花三天才能弄明白，现在却只用了一整夜。他知道，这都是白灵的功劳，若不是她的凝神术，若不是她的讲解，自己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大的进步。
从那天起，白灵每天都会来东厢房陪柳云溪读书。她不会打扰他，只是在他走神时，悄悄用凝神术帮他平复心神；在他遇到难题时，轻声为他讲解典故；在他累了时，默默为他端来热茶或点心。柳云溪的读书效率越来越高，不仅把之前落下的内容补了回来，还开始研读更深奥的典籍，连柳建国和李氏都看出了他的变化。
“云溪这几天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以前读书总唉声叹气，现在每天都乐呵呵的，连吃饭都在琢磨诗句。” 这天晚饭时，李氏一边给柳云溪夹菜，一边笑着对柳建国说。
柳建国也点了点头，看向柳云溪的眼神里满是欣慰：“是啊，我昨天路过东厢房，听到他在里面读诗，声音洪亮，底气十足，比以前自信多了。看来，他是真的静下心来了。”
柳云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看向白灵，语气真诚：“这都是白灵的功劳，若不是她帮我凝神，还为我讲解典故，我肯定还是像以前一样，读不进去书。白灵，真的谢谢你。”
白灵放下筷子，轻轻摇了摇头：“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你能专心读书，不仅能实现自己的目标，也能让柳伯父和李婶放心，我也很高兴。”
杨翠翠坐在一旁，看着柳云溪和白灵，心里没有了之前的嫉妒和不满，反而多了一丝欣慰。她知道，柳云溪一首想考科举，这是他的梦想，现在有白灵帮他，他离梦想越来越近了。她轻声说：“云溪，你好好读书，家里的事有我和爹娘，还有白灵，你不用操心。”
柳云溪看着杨翠翠，又看了看白灵，还有父母欣慰的眼神，心里满是温暖。他知道，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奋斗，有这么多人支持他、帮助他，他一定不能辜负他们的期望。
这天晚上，柳云溪读完书，没有立刻休息，而是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 “白灵伴读，受益匪浅” 八个字，然后把纸小心翼翼地夹在《论语》里 —— 他想把这份感激记下来，等以后考上科举，一定要好好报答白灵。
西厢房里，白灵坐在桌前，看着窗外的月光，手里拿着一枚莹白的玉佩 —— 这是她用灵力炼制的安神玉佩，打算等柳云溪考试前给他，帮他在考场上保持平静。她知道，柳云溪的努力不会白费，他一定能考上科举，实现自己的梦想。而自己，只要在他身边，保护他，帮他完成心愿，就算是了结了一半的恩情。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东厢房和西厢房的书桌上，映着柳云溪认真的字迹，也映着白灵平静的眼眸。整个柳家，都沉浸在这份安静而充满希望的氛围里，仿佛连初冬的寒意，都被这份温暖驱散了。谁也不知道，未来还会遇到什么困难，可此刻，他们都相信，只要彼此支持，彼此帮助，就一定能度过所有难关，迎来属于他们的光明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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