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火车哐当哐当驶出市区,窗外的高楼渐渐被矮坡取代,最后连成片的玉米地也稀疏起来,只剩的黄土坡顺着铁轨往前铺。郎一鸣捏着那张印着“盘石头乡中学”的分配通知书,指腹把纸边搓得发毛——这地方比他想象中更偏,车窗外连个像样的村落都少见,风裹着黄土打在玻璃上,留下一道道暗黄色的痕。
下了火车又转拖拉机,颠簸了近两个小时才到乡里。
迎接他的是个穿洗得发白中山装的老校长,手里攥着个掉了瓷的搪瓷缸,一开口满是烟味:“郎老师,委屈你了!咱这学校就这条件,你别嫌寒碜。”
跟着老校长往学校走,郎一鸣才算见识了什么叫“偏僻”。
土路坑坑洼洼,踩上去能陷进半只鞋,两旁的土坯房歪歪扭扭,只有学校那排砖瓦房还算齐整,可走近了才看见,窗户上的玻璃碎了大半,用塑料布钉着,风一吹哗啦啦响,像谁在不停翻书页。
教室里的课桌椅更是没法看,桌面裂着大缝,椅腿歪的歪、断的断,有的还得垫着砖头才能坐稳。
“孩子们都好,就是基础差。”
老校长推开高二(1)班的门,十几个穿着打补丁衣服的学生齐刷刷站起来,眼神里又怯又好奇。
郎一鸣看着那些被磨得发亮的课本,忽然想起自己当年在化肥厂偷偷啃书的日子,心里那点委屈忽然就淡了——至少这些孩子有书读,有机会走出大山。
当晚整理宿舍时,杨惠敏寄来的信到了。
信封上贴着枚天安门邮票,字还是那么清秀:“一鸣,我问过系里老师,盘石头乡虽然偏,但年底可能有调令名额,你好好教,我等你回来。”
郎一鸣把信贴在胸口,台灯昏黄的光落在信纸上,他忽然想起离校时火车站的肉包子,咬下去满是油香,杨惠敏说“等放寒假就结婚”时,眼里的光比路灯还亮。
可现在,别说结婚,连见一面都得转三趟车,他对着信纸叹口气,把“结婚”两个字折进信封最里层,塞进枕头底下。
第二天上课,郎一鸣就遇上了难题。
他讲化学方程式,黑板上的粉笔字写着写着就断了——粉笔是受潮的,一捏就碎。他想做实验,实验室里只有几个破烧杯,连酒精灯都凑不齐。
下课后,班长狗蛋红着脸递来半截铅笔:“老师,俺家还有粉笔灰,俺娘说能和水做成粉笔,俺明天给你带来。”
郎一鸣没让孩子跑腿。
当天下午没课,他就揣着个布袋子去乡里的供销社,软磨硬泡跟老板要了些废弃的粉笔头,又在河边挖了黏土,回到宿舍兑着水搅和。
夜里宿舍没通电,他点着煤油灯搓粉笔,手指被石灰烧得发疼,搓出来的粉笔歪歪扭扭,却能在黑板上写出清晰的字。
第二天抱着一摞自制粉笔进教室,孩子们眼睛都亮了,狗蛋带头鼓掌,掌声在漏风的教室里响了好半天。
除了教高二化学,学校还让他兼了初一的数学。每天天不亮,他就踩着露水去教室,把昨天的重点写在黑板上,等学生来早读;晚上煤油灯亮到后半夜,他趴在吱呀响的木桌上改作业,改完一本就在封面上画个小星星——那是杨惠敏教他的,说这样能给学生攒信心。
有次下大雨,教室的屋顶漏雨,雨水顺着房梁往下滴,砸在课桌上溅起水花。郎一鸣没让学生放学,而是找了些塑料布和木桶,自己爬上屋顶补漏洞。
学生们在底下举着伞喊“老师小心”,他踩着瓦片往下看,看见孩子们把作业本紧紧抱在怀里,忽然觉得浑身是劲。
等补完屋顶下来,浑身都湿透了,裤脚还在滴水,可孩子们围着他,递来干毛巾和烤红薯,红薯的甜香混着雨水的潮气,钻进鼻子里,暖得他眼眶发热。
盘石头乡缺水,学校的水井在半山坡上,每天得挑着水桶去打水。郎一鸣刚来的时候不会挑担,走两步桶就晃,水洒得只剩半桶。
体育老师老周看不过去,就教他怎么平衡,两人每天天不亮就去挑水,从山坡到学校,来回走十几趟,把教室和宿舍的水缸都装满。
不到一个月,郎一鸣的肩膀磨出了茧子,挑水也能走得稳稳当当,连老周都夸:“郎老师,你这身子骨,比咱山里人还结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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