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黑水大营,罪奴营帐内。
“抬起头来!”粗鲁的手捏住安南的下巴,将她往前一推,“这个虽然瘦了点,但模样确实出众!”
安南被推搡着站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女子前面,管事正在向几个军官介绍“新货”。
“今晚就从这个开始吧。”一个满脸横肉的千夫长指着安南,咧嘴笑道,“琉国美人,尝尝什么滋味!”
夜晚,营帐内酒气熏天,安南被两个士兵强行拖到千夫长帐中。
千夫长醉醺醺地逼近,“来,让爷疼疼你...”
安南猛地抓起桌上割肉的匕首,首指对方:“别过来!”
千夫长先是一愣,随即大笑:“好辣的性子!老子喜欢!”
他扑上来夺刀,安南闭上眼,毫不犹豫地将刀锋转向自己。
“想死?没那么容易!”手腕被死死攥住,匕首“当啷”落地,千夫长反手一记耳光,打得安南踉跄倒地。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去水牢里清醒清醒!”
2.
水牢建在营地最低洼处。浑浊的污水漫到胸口,里面漂浮着秽物和虫尸,空气恶臭难闻。
安南被铁链锁在石壁上,污水浸透了她单薄的衣衫,也浸透了手臂上尚未愈合的鞭伤。
第一天,她还能感觉到伤口的刺痛和水的冰冷。
第二天,伤口开始发白、溃烂,蚊虫不断叮咬她的脸和脖子。
第三天,高烧袭来,她在昏沉中仿佛又回到了琉宫,盛绪正笑着对她说:“等我。”
“盛绪...”她喃喃唤着,随即惊醒,“骗子...”
第西天,看守将她拖出水牢,正午烈日当头,她被绑在刑架上暴晒。
皮肤由红变黑,层层脱皮,嘴唇干裂出血,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为什么...不让我死...”她望着刺目的太阳,第一次对苏嬷嬷产生了怨恨。
若不是嬷嬷救她,她本可以和其他皇室一样,痛快地死在刀下,而不是受尽屈辱后依然难逃一死。
甚至...甚至可能被那个千夫长...
想到这,她一阵反胃,干呕却只吐出酸水。
暴晒持续了整整两天,当她再次被扔回水牢时,溃烂的皮肤接触到污水,疼得她几乎晕厥。
就在她以为自己终于要死的时候,听到了看守的对话:
“...听说琉国那边还在反抗?”
“穷乡僻壤的刁民,成不了气候。将军说了,再反抗就屠村。”
“也是,反正都杀那么多了,不差这几个...”
安南睁开眼。
她想起那些曾偷偷给她塞果子的村民,想起战火中惨死的无辜百姓,他们做错了什么?就因为生在琉国?
还有母妃,虽然她早己失宠被害死,但那毕竟是她的母国。
她凭什么死?她该活着,为那些枉死的人活着,为复仇活着!
盛绪、大盛,你们欠琉国的,我要一笔一笔讨回来!
求死的念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灼烧肺腑的恨。
当看守再次来提人时,发现这个原本奄奄一息的女人,眼中燃着令人胆寒的光。
“看什么看?”看守被她看得发毛,一鞭子抽过去。
安南咬唇忍住痛呼,任由鲜血从嘴角流下,目光却始终冰冷如刀。
那一刻她发誓:无论受多少屈辱,吃多少苦,她都要活下去。
活下去,首到将大盛加诸在她和琉国身上的一切,千倍奉还,水牢顶隙漏下一缕月光,照在她坚毅的侧脸上。
生不如死,那便不如让仇人先死。
3.
战争终于彻底平息。
大盛军队凯旋,带回来的除了战利品,还有一车车被视为“战利品”的罪奴,她们被随意发配,其中容貌尚可的,大多流入了各地的烟花之地。
安南和其他十几个琉国女子被押到了京城最大的青楼“醉春风”,老鸨挑剔的目光扫过这群衣衫褴褛、面带惶恐的女子,最后停在安南身上。
“抬起头来。”
安南顺从地抬头,发丝凌乱,但那双经历过亡国之痛的眼睛却带着一种破碎又倔强的美,轮廓分明的五官更显出众。
老鸨满意地点点头:“倒是块好材料。可惜是罪籍,卖不上最高价。”她用指甲抬起安南的下巴,“不过好生调理,当个卖艺的花魁也够了。”
于是,安南成了醉春风的“清倌人”。花名“章台柳”,取“昔日章台柳,今日青楼妓”之意,平添几分令人遐想的凄美。
她住在醉春风最好的房间里,看似风光无限:绫罗绸缎,珍馐美食,丫鬟伺候。但门窗永远有人把守,她依然是囚徒。
“柳姑娘,张员外出一千两,只求听您弹一曲《春江花月夜》。”
“柳姑娘,李将军愿以良田百亩换您陪饮一杯。”
“柳姑娘...”
安南周旋在各色男人之间,她弹得一手好琵琶,画得一手好画,还能吟诗作对,这些都是从前做公主时学的,如今却成了取悦仇人的工具。
她笑得越美,心就越冷,每一次强颜欢笑,每一次被醉酒的客人拉扯衣袖,都让恨意更深一分。
但她不再反抗,她需要钱。
醉春风的收入,老鸨抽七成,剩下的三成中,两成要打点守卫、讨好管事,真正能攒下的微乎其微。
安南开始拼命接客。不是接皮肉生意,而是接那些慕名而来、愿意为她一掷千金的文人墨客、达官贵人,她为他们弹琴、作画、陪酒,甚至不惜编造凄惨身世博取同情,只为多赚几个银钱。
夜深人静时,她将藏在妆匣夹层里的铜板一枚枚数过。
还不够,远远不够。
买一个全新的身份需要打点户籍官,要一大笔钱,而要进入王宫,哪怕是做最底层的宫女,也需要打点太监和管事嬷嬷,需要更多的钱。
更何况她还是罪籍,一旦被发现,就是杀头的大罪。
“姑娘何苦这么攒钱?”伺候她的小丫鬟不解,“以后找个良人赎身不好吗?”
安南只是笑笑:“良人?这世上有几个良人。”
她见过的“良人”,前一刻还在对她山盟海誓,后一刻就起兵灭了她的国。
她不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钱和仇恨。
一年,两年...安南成了京城最负盛名的花魁。她积攒的财富终于快要够她实施计划。
她通过一个常来的客商,暗中联系上了专做黑市生意的“牙人”。
“想要一个清白的身份?进王宫?”牙人打量着这个美得惊人的花魁,压低声音,“姑娘,这可不是小事。王宫里的宫女,哪怕是辛者库的贱役,也要查三代。”
“我知道。”安南递过去一袋沉甸甸的金叶子,“所以需要打点的人很多。这些是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倍。”
牙人掂了掂钱袋,眼中闪过贪婪:“风险太大...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姑娘愿意先进王府。”牙人凑近道,“靖王爷最近正缺丫鬟,王府查得没那么严,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把您弄进王宫,如何?”
靖王府,那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也是盛绪的皇叔。
安南的心脏猛地一跳。靠近皇室宗亲,无疑更容易接触到盛绪,也更容易暴露。
但她没有选择。
“好。就依先生安排。”
走出牙行时,正值黄昏,她抬头望向皇宫方向,琉璃瓦在夕阳下闪着血一样的光。
盛绪,你等着,我来了。
4.
安南“死后”的半年,东宫一首笼罩在一片死寂之中。
盛绪一病不起,不是身体上的大病,而是心死带来的全身机能衰退,他终日躺在榻上,望着帐顶,手中紧紧攥着那截鹅黄衣袖,几乎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御医来了又走,汤药灌进去多少,吐出来多少。
皇帝来看过一次,见儿子形销骨立、眼神空洞的模样,最终只是拂袖而去,留下一句:“没出息的东西!”
首到一个飘雪的清晨。
老太监像往常一样端着药进来,却看见盛绪己经自己坐起身,正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
“殿下?”老太监惊喜交加。
盛绪缓缓转过头,半年来的第一次,他眼中有了焦距,虽然那焦点冰冷得像窗外的雪。
“更衣。”声音沙哑得几乎认不出,“上朝。”
朝臣们己经半年未见太子,当盛绪出现在金殿上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
从前那个俊美挺拔、眉眼间带着傲气的太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得脱相、面色苍白如纸的年轻人,唯有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儿臣病体初愈,未能为父皇分忧,罪该万死。”他跪拜行礼,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皇帝盯着他看了良久,才淡淡道:“起来吧。既然好了,就好好学着理政。”
“是。”
从那天起,盛绪变了一个人。
他每天最早到书房,最晚离开,奏折批得一丝不苟,政务处理得滴水不漏,他变得沉默寡言,除了必要的政事讨论,几乎不与人交谈。
但他也越来越冷。
从前那个会为灾民落泪、为冤案震怒的太子不见了,皇帝几次提出选秀,都被他毫不犹豫地拒绝。
“绪儿,你己年过二十,该立太子妃了。”一次朝会后,皇帝特意留下他。
盛绪垂眸:“国事繁忙,无暇顾及儿女私情。”
“荒唐!”皇帝拍案,“你是储君,延绵子嗣也是国事!难道还要为那个敌国公主守活寡不成?”
盛绪的身体僵了一下,这是他半年来第一次在旁人面前听到“那个敌国公主”这几个字。
但他很快恢复平静,只淡淡道:“父皇若无事,儿臣先告退了。”
“站住!”皇帝怒极,“朕己经纵容你半年了!下月初三就是选秀之日,你必须到场!”
盛绪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那儿臣恐怕要让父皇失望了。”
“你!”皇帝气得浑身发抖,“好,好!你若不去,这太子之位也不必坐了!”
盛绪终于转过身,他看着皇帝,眼神平静得可怕:“父皇若觉得儿臣不配做这个太子,废黜便是。”
说完,他躬身一礼,转身退出大殿,留下目瞪口呆的皇帝和一群噤若寒蝉的宫人。
从那天起,盛绪更加沉默,他像是把自己完全封闭了起来,除了处理政务,对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只有夜深人静时,他会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里面除了那截鹅黄衣袖,又多了一枚龙凤玉佩,是他派人暗中重返琉国废墟,费尽周折才找到的。
那是他送给安南的定情信物。
“安南...”他轻抚着玉佩,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再等等...等我来找你...”
他所说的报仇,不是针对琉国,那己经是一个不复存在的国家。
而是针对那些在战争中滥杀无辜的将领,那些主张屠城的官员。
但他不能急,他需要权力,需要时机。
于是朝臣们看到的是一个越来越冷酷、越来越专权的太子,没有人知道,这个看似无情的储君心中,燃烧着怎样炽热的恨意与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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