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首次面圣
长信宫的鎏金铜漏滴答作响，将初秋的晨光筛成细碎的金箔，落在赵氏三姐妹脚下的白玉阶上。宫婢捧着三套崭新的宫装候在殿外，玄色绣鸾鸟纹的是飞燕的婕妤服，月白缀珍珠的是绮罗的才人服，水绿缠海棠的是合德的更衣服，衣料上的金线在阳光下流转，却照不进三人眼底深处的谨慎。
“婕妤主子，陛下己在宣室殿等候，太后娘娘也在殿内相陪呢。”引路的内侍声音尖细，眼神却不住地在三人身上打转——这三位一夜之间从公主府入宫的女子，昨日刚受封便成了后宫议论的焦点，有人说她们是靠姿色攀附，也有人猜她们是太后安插的眼线，此刻连内侍都想从她们的举止里探些究竟。
飞燕抬手理了理玄色宫装的领口，指尖触到内衬里藏着的一小块青铜令牌——那是她在公主府时，从一位落魄老臣手中换来的信物，据说能在关键时刻调动城郊的一支旧部。她压下心头的思绪，侧头看向身侧的绮罗与合德，声音压得极低：“记住方才说的，言多必失，各司其职。”
绮罗轻轻点头，将袖中缝制的平安符又往深处塞了塞，指尖因紧张而泛白。她昨夜为两个妹妹各缝了一枚，上面绣着极小的“安”字，此刻贴在袖口，倒让她多了几分底气。合德则挽住飞燕的衣袖，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怯意，声音软得像浸了蜜：“姐姐放心，我都听你的，绝不乱说话。”
穿过两道朱红宫门，宣室殿的气息逐渐清晰。殿外的青铜鹤灯冒着袅袅青烟，殿内传来朝臣退朝的脚步声，待最后一位大臣躬身离去，内侍才高声唱喏：“传婕妤赵氏、才人赵氏、更衣赵氏入殿——”
飞燕率先迈步而入，玄色宫装随着她的动作拂过地面，裙摆上的暗金鸾鸟纹在殿内的烛火下若隐若现。她抬头时，恰好对上殿中帝座上的目光——汉成帝身着赭黄龙袍，面容俊朗却带着几分倦怠，此刻正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眼神里有惊艳，却更多是审视。而帝座旁的太后，一身深紫宫装，鬓边插着赤金步摇，目光如炬，落在她身上时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臣妾赵飞燕，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飞燕屈膝行礼，动作标准而不谄媚，声音清亮却不张扬。她刻意控制着呼吸，不让自己因殿内的压迫感而露怯——她知道，此刻的每一个动作，都可能决定她们三姐妹在宫中的命运。
绮罗紧随其后行礼，月白宫装衬得她肤色愈发莹白，声音温和得像春日的细雨：“臣妾赵绮罗，参见陛下，太后娘娘。”她没有抬头，目光落在地面的金砖上，却能清晰地感受到太后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带着几分考量。
合德最后行礼，她故意放慢了动作，屈膝时腰肢软得似无骨，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娇怯：“臣妾赵合德，参见陛下，太后娘娘。”说话间，她微微抬眼，眼波轻轻扫过汉成帝，那一眼里藏着的媚意，像羽毛般搔在人心尖上。
汉成帝果然笑了，抬手道：“都起来吧，赐座。”内侍连忙搬来三张锦凳，放在殿中偏下的位置。飞燕顺势起身，目光飞快地扫过殿内——左侧站着几位内侍，右侧是太后的心腹女官，殿角的阴影里似乎还藏着侍卫，这宣室殿看似平和，实则处处是眼线。
“昨日刚封了位分，今日便召你们来，是想看看你们是否还习惯宫中生活。”汉成帝的声音带着几分慵懒，目光落在飞燕身上，“朕听闻你在阳阿公主府时，擅长‘掌上舞’？”
飞燕心中一凛，知道皇帝是想试探她的本事。她起身躬身道：“回陛下，不过是些粗浅的舞技，登不得大雅之堂。”她刻意放低姿态，不愿过早暴露自己的长处——在这后宫，过于耀眼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
可太后却在此时开口，语气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陛下既然好奇，婕妤便不必过谦。听闻那日公主府宴饮，你的舞姿让不少宾客赞叹，今日在殿中舞一曲，也让陛下与哀家开开眼界。”
这话看似是赞赏，实则是将飞燕架在了火上。若是舞得不好，会让皇帝失望；若是舞得太好，又会被太后视为“刻意邀宠”。飞燕略一思索，便有了主意，她再次躬身道：“太后娘娘抬爱，只是殿中空间狭小，且臣妾今日身着宫装，恐难施展开来。不如改日在御花园设宴，臣妾再为陛下与太后献舞，今日……臣妾愿为陛下弹奏一曲，以表心意。”
汉成帝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也好，便依你。”内侍很快取来一架古琴，放在飞燕面前。飞燕坐下时，指尖轻轻拂过琴弦，心中快速盘算着——她不能弹过于靡靡的曲子，以免被冠上“惑主”的名声；也不能弹过于庄重的宫廷乐，显得刻意疏远。最终，她选了一首《南风歌》，曲调平和，却藏着“南风之熏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的民本之意。
琴声响起时，殿内瞬间安静下来。飞燕的指尖在琴弦上流转，琴音时而舒缓如流水，时而清亮如鸟鸣，没有刻意炫技，却透着一股难得的沉稳。汉成帝原本带着几分倦怠的眼神渐渐亮了起来，他没想到这个以舞姿闻名的女子，竟还有如此深厚的琴艺功底。太后坐在一旁，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目光落在飞燕身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凝重——这个女子，远比她想象中更有心思。
一曲终了，飞燕起身行礼：“臣妾献丑了。”
“好，好一个《南风歌》。”汉成帝抚掌笑道，“没想到你不仅舞跳得好，琴也弹得如此精妙，更难得的是，这首曲子选得合朕心意。”他看向绮罗，语气温和了几分，“绮罗，朕听闻你擅长制香？”
绮罗连忙起身，声音依旧温和：“回陛下，臣妾只是略懂一些，平日里喜欢调制些安神的香氛，若陛下不嫌弃，臣妾愿将自制的‘清宁香’献给陛下，助陛下缓解政务辛劳。”她说得极为谦卑，既展现了自己的技能，又没有丝毫邀功之意。
汉成帝点头道：“如此甚好，朕近日确实有些心神不宁，正需这样的香氛。”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合德身上，语气多了几分随意，“合德，那日在公主府，你弹的琵琶让朕印象深刻，今日可有兴致再弹一曲？”
合德立刻起身，脸上露出娇俏的笑容，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只要陛下想听，臣妾便弹。只是臣妾的琵琶技艺不及姐姐的琴艺精湛，若是弹得不好，还请陛下恕罪。”她说着，便有内侍取来琵琶。合德抱着琵琶坐下，指尖轻轻拨动琴弦，一曲《凤求凰》缓缓流出。
与飞燕的琴音不同，合德的琵琶声带着浓郁的风情，每一个音符都像带着钩子，勾得人心头发痒。她弹奏时，眼波不时瞟向汉成帝，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那副娇憨又妩媚的模样，让汉成帝的目光再也挪不开。太后坐在一旁，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皱，却没有多说什么——合德的媚态虽露，却无伤大雅，这样的女子，反而更容易掌控。
一曲弹完，合德放下琵琶，起身行礼时故意晃了晃身子，似是站不稳一般。汉成帝连忙道：“小心些，快坐下歇着。”语气里的关切，比对待飞燕与绮罗时多了几分真切。
太后见状，适时开口道：“陛下，时辰不早了，您还有政务要处理，不如让三位妹妹先回宫中歇息，日后再召见便是。”
汉成帝虽有不舍，却也知道太后所言有理，点头道：“也好。飞燕，你身为婕妤，要多照拂两位妹妹，在宫中安分守己，莫要辜负朕的期望。”
飞燕三人连忙起身行礼：“臣妾遵旨，谢陛下恩典，谢太后娘娘恩典。”
退出宣室殿时，晨光己洒满庭院。飞燕走在最前面，玄色宫装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沉稳；绮罗跟在中间，月白的裙摆轻轻扫过地面；合德走在最后，嘴角还带着未散的笑意，指尖轻轻着琵琶弦留下的触感。
走到无人的转角处，飞燕停下脚步，侧头看向两个妹妹，眼中带着几分欣慰：“今日做得很好，没有失了分寸。”
绮罗松了口气，抬手擦了擦额角的薄汗：“方才在殿中，我真怕自己说错话。”
合德则挽住飞燕的胳膊，带着几分得意：“陛下方才看我的眼神，姐姐看到了吗？他定是喜欢我的。”
飞燕拍了拍她的手，语气却带着几分提醒：“陛下的喜欢，是恩宠，也是枷锁。今日太后的眼神你也该注意到，她在试探我们，日后行事，更要谨慎。”
合德撇了撇嘴，却还是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都听姐姐的。”
三人继续往前走，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她们身上，将影子拉得很长。宣室殿的鎏金铜漏仍在滴答作响，而属于赵氏三姐妹的汉宫之路，才刚刚开始。她们不知道，今日的首次面圣，不仅让皇帝与太后对她们有了初步的判断，也让后宫中的其他势力，开始将目光投向这三位骤然崛起的赵氏姐妹。一场无声的较量，己在悄然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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