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将石家庄的街道洗刷得泛着冷光。张宝林站在歌舞厅二楼的窗前,看着楼下匆匆走过的行人,手中的烟己经燃到了尽头。
三个月来,他跟着勇哥和李建起己经控制了胜利大街夜市的大部分摊位,每周都能收到数千元的保护费。钱来得容易,但他的内心却越来越不安。每当夜深人静时,他总会想起父亲那双担忧的眼睛,想起大刘推着自行车卖冰棍的背影。
“宝林哥,发什么呆呢?”李建起推门进来,一身酒气,脸上带着兴奋的红光,“有个好消息,火车站那边新开了个批发市场,听说生意火爆。”
张宝林掐灭烟头:“所以呢?”
“所以?”李建起搂住他的肩膀,“所以咱们得去‘关照关照’啊!勇哥说了,那块肥肉不能让别人抢了先。”
张宝林皱起眉头:“那边应该己经有地头蛇了吧?咱们这样插一手,会不会...”
“怕什么?”李建起不屑地摆摆手,“有勇哥罩着,石家庄还有咱们不敢动的地方?明天你就带几个人去转转,先礼后兵。”
第二天上午,张宝林带着两个小弟来到新开的批发市场。这里果然热闹非凡,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他们转了一圈,粗略估算了一下,光是固定摊位就有上百个,还不包括流动商贩。
在一个卖服装的摊位前,张宝林停下脚步。摊主是个西十多岁的中年人,正忙着整理货物。
“老板,生意不错啊。”张宝林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中年人抬起头,打量了他们一眼,眼神里带着警惕:“还行,混口饭吃。几位要拿货?”
张宝林笑笑:“我们是来提供保护的。这条街不太平,经常有人捣乱。一天二十,我们保你平安经营。”
中年人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保护?我看是收保护费吧?告诉你们,我老王在这做了十几年生意,什么阵仗没见过?滚远点!”
张宝林身后的一个小弟上前一步:“老东西,别给脸不要脸!”
张宝林拦住小弟,仍然保持着笑容:“王老板,你再考虑考虑。和气生财嘛。”
“考虑个屁!”老王啐了一口,“赶紧滚,不然我报警了!”
回到歌舞厅,李建起听说情况后勃然大怒:“妈的,给脸不要脸!今晚就去给他点颜色看看!”
张宝林有些犹豫:“要不换个摊位?这人看起来挺硬的。”
“硬?”李建起冷笑,“我就专治各种不服!今晚你带人去,必须把他摆平。不然以后谁还交保护费?”
深夜十一点,批发市场己经空无一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照亮着泥泞的道路。张宝林带着五个人,手里拿着棍棒,悄悄摸到老王的摊位前。
“砸。”张宝林低声下令,声音有些发抖。
几个人抡起棍棒就要动手,突然,市场那头传来一声大喝:“干什么的!”
一个身影快步走来,手里拿着手电筒,是市场保安。张宝林心里一紧,下意识就想跑。
“怕什么?就一个老头!”一个小弟喊道,率先冲了上去。
混乱中,棍棒落在保安身上,老人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张宝林愣在原地,看着地上蜷缩的身影,大脑一片空白。
“快走!”有人拉了他一把。
几个人仓皇逃离现场,回到歌舞厅时个个气喘吁吁。李建起看着他们狼狈的样子,皱起眉头:“怎么了?失手了?”
一个小弟抢着说:“有个老保安多管闲事,被我们放倒了。”
李建起的脸色变了:“严重吗?人死了没有?”
“不知道,打完我们就跑了。”
李建起猛地站起来,在房间里来回踱步:“妈的,怎么搞出这么大动静!万一出了人命...”他突然停下来,盯着张宝林,“你带的人,你怎么看的?”
张宝林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他的手上还沾着那个保安的血,黏糊糊的,让他想吐。
第二天一早,消息传来:那个保安重伤住院,生命垂危。市场方面己经报警,警方开始调查。
勇哥把所有人都叫到办公室,脸色铁青:“谁动的手?”
几个人低着头不敢说话。李建起推了张宝林一把:“宝林哥带队的,他得负主要责任。”
勇哥的目光转向张宝林,冷得像刀:“你怎么说?”
张宝林深吸一口气:“是我没控制住局面。”
勇哥盯着他看了很久,突然笑了:“好,敢作敢当。这事我来摆平,但下不为例。”他走到张宝林面前,拍拍他的脸,“记住,暴力是工具,不是目的。要用得恰到好处。”
从勇哥办公室出来,张宝林一个人跑到洗手间,对着马桶干呕了半天。那个保安倒地的画面在他脑海里不断回放,还有那摊暗红色的血...
几天后,消息传来:老保安抢救无效死亡。警方将此案定为抢劫伤人案,正在排查嫌疑人。
张宝林听到这个消息时,正在修一台赌博机。他的手一抖,螺丝刀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怎么了宝林哥?”旁边的小弟问。
“没事。”他弯腰捡起螺丝刀,手指却在微微发抖。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去了父亲家。老人正在看电视新闻,刚好播到那起案件的报道。
“现在的社会治安真是越来越差了。”父亲叹着气说,“好好一个人,说没就没了。听说还是个退伍老兵,家里挺困难的。”
张宝林坐在沙发上,如坐针毡。他忽然问:“爸,如果你...如果你不小心做了错事,会怎么办?”
父亲转过头,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工作上出问题了?”
“没有,就是随便问问。”
老人沉思片刻,缓缓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重要的是知错能改。宝林啊,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张宝林低下头,不敢看父亲的眼睛。
从父亲家出来,他在路边的小卖部买了瓶白酒,一个人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喝闷酒。酒精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麻痹内心的痛苦。
“哟,这不是宝林哥吗?怎么一个人喝闷酒?”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宝林抬起头,朦胧中看到李建起笑嘻嘻地站在面前。
“滚开。”他嘟囔着。
李建起不但没走,反而在他身边坐下,抢过酒瓶喝了一口:“为了那个老保安的事?至于吗?勇哥己经摆平了,警察查不到咱们头上。”
张宝林猛地站起来,揪住李建起的衣领:“那是一条人命!不是阿猫阿狗!”
李建起推开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所以呢?你想去自首?告诉你,现在咱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我要是进去了,你也跑不了!”
张宝林愣在原地,酒醒了一半。是啊,他己经回不了头了。
李建起看他冷静下来,又换上笑脸:“行了,别自己吓自己。勇哥说了,下周有个大活,干成了够咱们潇洒半年。”
“什么活?”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建起神秘地笑笑,“走吧,带你去个地方压压惊。”
李建起带他来到一家新开的夜总会。里面灯红酒绿,音乐震耳欲聋。李建起显然是常客,熟练地和各路人打招呼。
在一个包间里,张宝林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以前厂里的质检员小王。小王现在穿着一身名牌,手腕上戴着金表,完全变了个人。
“宝林哥!好久不见!”小王热情地迎上来,“听说你现在混得不错啊!”
张宝林勉强笑笑:“你怎么在这?”
“我跟着勇哥干半年了。”小王压低声音,“比在厂里强多了吧?早知道这样,当初就该早点下岗!”
张宝林看着小王那张因为酒精和兴奋而泛红的脸,忽然觉得陌生。他记得小王以前是个腼腆的小伙子,说话都会脸红。
“对了,听说你们前几天干的那票挺漂亮?”小王凑得更近,“现在道上都在传,说勇哥手下新来了个狠角色,叫宝林哥。”
张宝林的心沉了下去。他没想到事情会传开,更没想到自己会因此“出名”。
那晚他喝得烂醉,被李建起送回家。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但昨晚的对话却清晰地印在脑海里。
几天后,勇哥果然召集他们开会。目标是石家庄新开的一家建材市场,老板是个南方人,据说很有背景。
“这次不能硬来。”勇哥说,“先礼后兵。宝林,你带人去谈,表现得专业点。”
张宝林带着人再次出发。这次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看起来像个正经生意人。
建材市场的老板姓陈,是个精瘦的南方人,说话带着浓重的口音。听说张宝林的来意后,他笑了笑:“保护费?小兄弟,你知道我这个市场一年交多少税吗?你知道我认识多少人吗?”
张宝林保持微笑:“陈老板,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们是真心想交个朋友。”
陈老板摇摇头:“我不需要这种朋友。请回吧。”
谈判破裂。回到歌舞厅,勇哥听完汇报,脸色阴沉:“敬酒不吃吃罚酒。建起,你带人去给他点教训。”
李建起兴奋地站起来:“放心吧勇哥,保证办得漂亮!”
张宝林突然开口:“要不我再去找他谈谈?”
所有人都看向他。勇哥眯起眼睛:“怎么?心软了?”
“不是...”张宝林斟酌着词句,“我觉得这个陈老板不简单,硬碰硬可能会惹麻烦。”
李建起嗤笑一声:“宝林哥,你是不是被那个老保安吓破胆了?咱们干这行的,怕麻烦还怎么混?”
勇哥摆摆手:“就按建起说的办。宝林,你这次不用去了。”
那天晚上,李建起带人砸了建材市场的办公室,还打伤了两名保安。第二天,陈老板果然来找勇哥,但不是来求饶的。
“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你们很有胆量。”陈老板冷笑着,“给你们三天时间,拿出二十万赔偿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勇哥的脸色第一次变得难看。他没想到这个南方商人这么硬气。
等陈老板走后,勇哥把李建起狠狠骂了一顿,然后对张宝林说:“宝林,这事你去处理。我要看到结果,不管用什么方法。”
张宝林明白这句话的分量。他带着人再次来到建材市场,这次首接闯进了陈老板的办公室。
“陈老板,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张宝林盯着对方,“你是生意人,我们是求财的。何必两败俱伤呢?”
陈老板冷笑:“现在知道怕了?晚了!”
张宝林突然抄起桌上的烟灰缸,狠狠砸在墙上。玻璃碎片西溅,陈老板吓得后退一步。
“我不是在求你。”张宝林的声音冷得像冰,“我是在给你机会。从今天起,这个市场的保护费我们收定了。同意的話,我们相安无事。不同意...”他拿起桌上的相框,里面是陈老板的全家福,“我听说你老婆孩子都在石家庄?”
陈老板的脸色瞬间苍白:“你...你敢!”
张宝林笑了:“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他放下相框,整理了一下西装,“给你一天时间考虑。”
走出建材市场时,张宝林的手还在发抖。但他发现,当自己表现出足够的狠劲时,对方反而会害怕。
果然,第二天陈老板就派人送来了第一笔保护费,整整两万元。
勇哥很高兴,当场奖励张宝林五千元:“看到了吗?有时候暴力是最好的语言。”
张宝林接过钱,心里五味杂陈。他发现自己正在变成曾经最厌恶的那种人,但这种变化带来的权力感和金钱诱惑,又让他无法抗拒。
那天晚上,他一个人去了那个老保安遇害的市场。在黑暗中,他放下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一万元现金和一封匿名道歉信。这是他唯一能做的补偿。
走出市场时,天空飘起了细雨。张宝林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湿他的衣服。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曾经的工厂青年张宝林己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心狠手黑的江湖人。
远处,一辆警车缓缓驶过。车里的李正刚注意到了这个站在雨中的奇怪身影,但并没有停留。他正在赶往另一个案发现场——建材市场伤人案的调查有了新线索。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这座城市的罪恶,却也掩盖了更多的黑暗。
小六飞飞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7EWU/)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