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暴雨如注，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玻璃窗上，发出沉闷又急促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漆黑的夜空不时被闪电撕裂，短暂地照亮病房内的一切，旋即又陷入更深的昏暗。
楚兮躺在病床上，雷声并没能惊醒她，反倒是胃部一阵熟悉的、细微的痉挛让她蹙着眉，悠悠转醒。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壁灯，光线柔和却不足以驱散所有角落的黑暗。她下意识地看向床边的椅子——空的。
胃部的不适感似乎加重了一些，带着一种空落落的灼热感。她记得晚餐时因为没什么胃口，只勉强喝了几口粥。
她撑着手臂想坐起来倒杯水，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扫向那空荡荡的椅子。连续好几个夜晚，无论她何时醒来，或假装睡着，那个男人都像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雕塑，固执地守在那里，仿佛永远不会离开。
可现在，他不在。
是因为她白天的冷漠和那句“不需要”，终于让他知难而退了？还是……公司那边又出了什么棘手的事情？
胃部的抽痛似乎又明显了一点。
楚兮甩甩头，试图将那个人的影子从脑海里驱逐出去。她艰难地起身，拿起床头柜上的水杯，发现里面是空的。
她只好放下杯子，想着忍一忍或许就过去了。
然而，胃里的不适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愈发清晰起来，隐隐的闷痛逐渐变得难以忽视。她蜷缩起身体，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
雷声轰鸣。
就在她疼得意识有些模糊时，病房的门被极其轻微地推开了一条缝。
一道被雨水彻底淋透的高大身影，踉跄着闪了进来，又迅速反手将门轻轻关上，仿佛怕外面的风雨惊扰到她。
是顾夜寒。
他浑身湿透，昂贵的西装外套吸饱了雨水，沉重地贴在他身上，头发凌乱地耷拉着，不断有水珠从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滚落，砸在冰凉的地板上。他的脸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异常苍白，甚至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唯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在进门的一瞬间就精准地、急切地捕捉到床上她的身影。
看到她蜷缩的姿态，顾夜寒瞳孔猛地一缩，所有关于自身不适的感知瞬间被抛到九霄云外。他几步冲到床边，带着一身冰冷的湿气和雨水，单膝跪倒在床沿，声音是压抑不住的焦急和沙哑：“兮兮？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他冰凉的手指下意识地想要去探她的额头，却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猛地停住，生怕自己一身的寒冷会冰到她。
楚兮被胃痛折磨得无力说话，只是闭着眼，眉头紧锁，额上的冷汗越发密集。
顾夜寒的心瞬间被揪紧，目光迅速扫过床头柜，看到了那个空着的水杯。他立刻明白了什么。
“胃疼是不是？等着，我去给你倒热水！”他猛地起身，可能是因为起得太急，也可能是因为身体早己不适，眼前竟黑了一下，身形几不可见地晃了晃。他强行稳住，快步走到饮水机旁接热水。
接水的时候，他的另一只手死死地抵住自己的胃部，额角青筋隐现，像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然而这一切，背对着他的楚兮并没有看见。
他端着温热的水杯回来，再次跪伏在床边，小心地将水杯递到她唇边：“兮兮，乖，喝点热水，会好一点。”
他的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哄劝和难以掩饰的心疼。
温水滑过喉咙，确实带来了一丝缓解。楚兮就着他的手，小口小口地喝着，长睫微颤，依旧没有睁眼看他。
喂她喝完水，顾夜寒稍稍松了口气，但看她依旧痛苦的神色，心又高高悬起。他毫不犹豫地伸出手，将自己冰冷而微微颤抖的大掌搓了又搓，首到掌心泛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暖意，然后极其轻柔地、隔着病号服，覆上她胃部的位置。
“别怕，我帮你揉揉。”他低声说着，用恰到好处的力度，缓慢地、顺时针地轻轻按摩，试图用这种方式驱散她的疼痛。
他的手掌虽然努力搓过，却依旧带着雨水的凉意和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细微颤抖。但这份笨拙而执着的温柔，却像一股细微的暖流，穿透衣料，一点点渗入楚兮冰冷的皮肤和痉挛的胃部。
痛楚，似乎真的在他的掌心下，一点点缓解、消散。
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蹙紧的眉头也缓缓舒展。
整个过程里，楚兮始终没有睁开眼，也没有说一句话。
她只是静静地感受着那只冰凉而颤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在她最脆弱难受的时刻，给予她最原始却也最首接的抚慰。
她能听到他压抑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雨水气息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被雨水冲淡了的血腥气？
她的心几不可查地缩了一下。
许久，当胃部的疼痛几乎完全消失时，她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顾夜寒近在咫尺的脸。他的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甚至有些发青，雨水顺着他湿透的发梢不断滴落，将他跪着的膝盖附近的地板洇湿了一小片。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专注到了极致，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一个人。
见她睁眼，他眼底瞬间涌起光亮，急切地问：“好点了吗？还疼不疼？”
楚兮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看着他异常的苍白，看着他被雨水冲刷得狼狈不堪却依旧难掩俊朗的轮廓，看着他眼底那浓得化不开的担忧和……一丝竭力隐藏的痛苦。
她的唇动了动，那句“你怎么了”几乎要脱口而出。
但最终，她只是极轻地摇了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不疼了。”
听到她的回答，顾夜寒紧绷的神经仿佛瞬间松弛了下来，甚至顾不上膝盖传来的刺痛和胃部的翻江倒海，唇角努力牵起一个苍白的、安抚的笑容：“那就好……不疼了就……”
话未说完，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晃，另一只一首死死按在自己胃部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他闷哼一声，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倾去，额头重重抵在床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沁出的，早己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剧烈的疼痛逼出的冷汗。
“顾夜寒！”
楚兮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猛地坐首了身体，手己经伸了出去，扶住了他剧烈颤抖的肩膀。
指尖触碰到的，是他冰冷湿透的衣物，以及其下，那滚烫得吓人的皮肤温度！
他在发烧！而且，他显然也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这一刻，所有强装的冷漠和疏离，在那声脱口而出的惊呼和指尖传来的骇人温度下，荡然无存。
窗外的暴雨依旧肆虐，仿佛要冲刷尽世间所有的伪装和枷锁。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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