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站在病房门外，手里提着刚从城南那家开了几十年的老字号买回来的桂花酒酿圆子。他知道楚兮最近胃口不好，医生也说可以吃些温和易消化的甜品，他记得她很多年前偶然提过一句喜欢这家的味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平复因为一路疾驰而略微急促的呼吸，也试图压下心底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期盼和紧张。苏婉那条【她主动问起你了】的短信，像是一道强心剂，让他一整天在会议上应对那些刁难和风波时都有了底气。
他小心翼翼地推开病房门，脸上甚至努力挤出一丝他练习了许久、希望能显得自然又温和的笑容。
然而，病房内的空气却冰冷得让他瞬间僵住。
楚兮背对着门，侧身躺着，单薄的背影勾勒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苏婉站在床边，脸色尴尬又焦急，看到他进来，立刻投来一个充满歉意的、近乎绝望的眼神。
“兮兮？”顾夜寒放下手中的食盒，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小心翼翼的试探，“我买了你以前提过的桂花酒酿圆子，还热着，要不要尝一点？”
没有回应。
甚至连一个转身都没有。
那冰冷的沉默像是一盆掺着冰碴的冷水，从头到脚将他浇透，瞬间熄灭了他眼中所有的光亮和一路上积攒起来的勇气。
他看向苏婉，用眼神询问发生了什么。
苏婉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最终只是无奈又难过地摇了摇头。
顾夜寒的心一点点沉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他大概猜到了。她察觉到了他和苏婉之间的联系，将她好不容易流露出的一丝松动，再次解读为了一种变相的监视和控制。
巨大的失落和无力感如同巨蟒，紧紧缠绕住他的心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站在原地，像是个做错了事被罚站的孩子，手脚冰凉，不知所措。
他不敢再上前，不敢再多问一句。
他甚至觉得，自己连呼吸都是错的，都会惊扰到她，加重她的厌恶。
最终，他只是沙哑地、极其低声地说了一句：“东西我放这里了……你想吃的时候再吃。我……我去外面守着。”
说完，他几乎是踉跄着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他将自己放逐到了走廊冰冷的长椅上。
……
病房内，听着门外那几乎微不可闻的离开的脚步声，以及随后传来的、坐在长椅上那隐忍而压抑的细微声响，楚兮紧闭的眼睫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一颗冰冷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眼角滑落，迅速没入枕芯，消失不见。
她听到了。
听到他语气里从期盼到小心翼翼再到绝望的转变。
听到他离开时那沉重的、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的脚步。
也听到了此刻，门外那死寂的、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人窒息的陪伴。
她知道自己可能误会了。苏婉的解释，她听进去了一半。她知道那个男人只是担心，担心到了近乎病态的程度。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
过去的伤害太深，深到己经在她心里形成了某种本能的条件反射。一旦察觉到任何可能被掌控、被窥视的苗头，她全身的尖刺就会不由自主地竖起来，将自己紧紧包裹。
她害怕。
害怕再次交付信任。
害怕再次受到伤害。
更害怕自己……会因为这漫长而绝望的赎罪，而真的再次心软。
那种万劫不复的痛苦，她再也承受不起第二次了。
……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护士照例来给楚兮抽血检查。
也许是连日来的心力交瘁和营养不良，护士绑上压脉带，拍打着她纤细的手臂，却很难找到清晰的血管。试了两三次，针头才勉强刺入，血流却缓慢而断续。
楚兮微微蹙眉，别开了脸，脸色比之前更加苍白了几分。
一首像尊雕像般守在门外的顾夜寒，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看到护士反复寻找血管，看到楚兮隐忍的表情，看到那缓慢流淌的暗红色血液……他的拳头瞬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心脏像是被那只抽血的针管狠狠刺穿着。
当护士端着托盘出来时，他猛地站起身，挡在她面前，脸色阴沉得可怕，眼底是无法掩饰的心疼和一种近乎失控的焦灼：“怎么回事？为什么抽那么久？她的手会不会有事？你们能不能换个技术好点的护士来？！”
他的语气急促而严厉，带着久居上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吓得小护士脸色发白，手足无措地解释：“顾、顾先生，楚小姐血管比较细，最近身体也比较虚弱，所以……”
“夜寒！”
一声虚弱却清晰的呼唤，突然从病房内传来。
顾夜寒所有的质问和怒火瞬间卡在喉咙里，他猛地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病房内。
楚兮半撑着身体，目光正落在门口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丝极淡的、却真实存在的无奈。
“……我没事。”她看着他，声音很轻，却像有着神奇的魔力，瞬间抚平了他所有的狂躁和不安，“你别为难她。”
顾夜寒僵在原地，大脑仿佛停止了运转。
她叫他“夜寒”。
她主动跟他说话了。
她……在阻止他。
虽然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着一丝疲惫，但这对顾夜寒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足以将他从地狱瞬间拉回人间。
他周身骇人的气场瞬间消散，立刻对吓得快哭出来的小护士低声道：“抱歉，我太着急了。你去忙吧。”
护士如蒙大赦，赶紧离开了。
顾夜寒快步走进病房，来到床边，想碰碰她，又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站着，眼神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惊喜和依旧残留的后怕：“是不是很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兮摇了摇头，重新躺了回去，闭上了眼睛，似乎刚才那一声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背对他。
顾夜寒不敢再说话，只是贪婪地看着她的侧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而喜悦的声响。
冰封的湖面，似乎终于在那一声无奈的呼唤中，裂开了一道细微却真实的缝隙。
有微光，正从裂缝中艰难地透出。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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