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提着那份还冒着热气的蟹黄小笼包，几乎是步履带风地赶回医院。
推开病房门的前一秒，他还在脑海里预演着要如何用最不经意、最不给她压力的方式，将这份她曾经最钟爱的早点递到她面前。他甚至想好了，如果她拒绝，他就说是苏婉买的，或者说是医生建议需要补充营养。
然而，所有的预言都在门被推开的瞬间，戛然而止。
病房里空无一人。
被子叠得整齐，床单平整，阳光透过窗户洒在空荡荡的病床上，安静得令人心慌。
顾夜寒的心脏猛地一沉，像是骤然失重，手里的打包盒险些脱手。
“兮兮？”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快步走进卫生间查看——空的。
恐慌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上他的脊椎，勒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她去哪了？是病情反复被紧急送去检查了？还是……她又一次选择了离开，像上次一样，不留只言片语，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后一种可能性带来的巨大恐惧几乎将他击垮。他脸色瞬间煞白，转身就要冲出去找护士问个明白。
就在这时，病房连通的小阳台方向，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顾夜寒猛地顿住脚步，心脏狂跳，几乎是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朝阳台望去。
然后，他看到了那个让他找遍整个世界的身影。
楚兮穿着一身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外面松松地披着那件他今早特意留下的羊绒开衫，正背对着他，安静地站在阳台的栏杆前。
清晨的风还带着些许凉意，吹动着她略显凌乱的发丝和宽大的衣摆，让她看起来单薄得仿佛随时会随风而去。阳光勾勒出她纤细的轮廓，周身弥漫着一种易碎而疏离的宁静。
她没有离开。
这个认知像一剂强心针，瞬间注入顾夜寒几乎停滞的心脏，带来劫后余生般的巨大庆幸，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切的小心翼翼。他不敢出声，不敢靠近，甚至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一点点惊扰，就会打破这脆弱得如同肥皂泡般的画面。
他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门内，凝视着她的背影，仿佛要将这一刻牢牢刻进眼里。
时间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楚兮似乎微微动了一下，她缓缓抬起一只手，极轻地搭在了冰凉的栏杆上。指尖微微蜷缩，似乎在与内心的某种情绪无声对抗。
又过了一会儿，她像是感受到了身后的注视，或者是决定结束这场短暂的放风，慢慢地转过了身。
猝不及防地，她的目光撞进了顾夜寒那双深邃复杂、盛满了太多未言之语的眼眸里。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滞了。
楚兮的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极淡的诧异，似乎没料到他会在这个时间出现。随即，那诧异便褪去，恢复了惯常的平静，只是搭在栏杆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些。
顾夜寒的心脏被那细微的动作攥紧。他强迫自己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迈开脚步，用一种尽可能平稳自然的姿态走向她，声音放得低而柔：“早上风凉，怎么出来了？”
他将手中的打包盒微微提起，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一些，“买了你以前喜欢的那家蟹黄包，还热着，要不要进去尝尝？”
他的接近让楚兮的身体几不可见地僵硬了一瞬，但她并没有像过去那样立刻流露出明显的抗拒或转身离开。她只是站在原地，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他手中印着老字号logo的打包袋上，眼神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透过这个熟悉的包装，看到了很久远以前的、那些早己被尘封的时光。
那时，他还会特意绕过大半个城市，只为给她买一盒刚出锅的蟹黄包，然后看着她吃得眉眼弯弯，他会笑着用手指揩去她嘴角的油渍……
回忆如同细密的针，轻轻扎在心口，不剧烈，却带着绵长而清晰的酸胀感。
她沉默了足足有十几秒，这十几秒对顾夜寒而言，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就在他以为又会得到无声的拒绝，心脏一点点沉下去的时候，楚兮却极其轻微地、几不可察地点了一下头。
动作幅度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但顾夜寒捕捉到了。
巨大的、难以置信的狂喜如同海啸般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堤坝，让他几乎失控。他花了极大的力气，才勉强维持住表面的镇定，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璀璨的光芒再也无法掩饰。
“好，好，我们进去吃。”他声音里的喜悦和小心翼翼几乎满溢出来，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她。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手臂的瞬间，楚兮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微微侧身，避开了他的触碰。
顾夜寒的手僵在半空中，狂喜的心情像是被细微的冰刺扎了一下，但他迅速反应过来，极其自然地将手收回，仿佛只是随意做了一个动作，语气依旧温和：“小心门槛。”
他抢先一步替她拉开阳台的玻璃门，细致地用手挡在门框上方，为她留出足够的空间。
楚兮垂下眼帘，默不作声地从他身边走过，回到了病房内。
顾夜寒紧跟其后，将小笼包在茶几上仔细摆开，又贴心地将一次性筷子掰开磨去毛刺，连同醋包一起递到她手边。
整个过程，楚兮没有再看他，也没有说话，只是接过筷子，夹起一个尚且温热的小笼包，小口小口地、安静地吃着。
阳光从窗外洒进来，落在她低垂的睫毛上，投下小扇子般的阴影。病房里安静得只剩下她细微的咀嚼声和他几乎屏住的呼吸声。
气氛依旧有些凝滞，甚至带着些许尴尬。
但比起之前彻底的冰封和拒绝，这一刻，己然是冰雪消融前，第一道微弱却真实存在的裂痕。
顾夜寒不敢打扰，只是静静地坐在一旁看着她，心底那片荒芜的废墟上，仿佛终于照进了一缕微弱的曦光，带来了久违的、近乎疼痛的希望。
他知道路还很长，坚冰仍未融化。
但她没有推开他递来的食物，没有在他靠近时立刻离开，这本身，就是一个足以让他用全部去珍惜的……奇迹的开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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