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几乎是冲进病房的。
他甚至来不及平复因为急切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呼吸，深邃的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就锁定了病床上那个纤细的身影。
楚兮正半靠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本翻了几页的设计杂志，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目光与他撞个正着。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了前几日那般冰封的漠然，但也没有太多的情绪，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顾夜寒的心脏因为奔跑和紧张而剧烈跳动着，他一步步走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他在离床一步远的地方停下，喉结滚动，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害怕。害怕苏婉电话里描述的那一点点微弱的“松动”只是他的幻觉，害怕自己过于急迫的反应会再次惊扰她，将这点微光彻底掐灭。
“你……”他声音干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感觉好些了吗？”
楚兮的视线在他略显凌乱的头发和微敞的领口上停留了一瞬，那里似乎还沾染着外面奔波的风尘。她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又重新落回杂志上，语气平淡无波：“嗯。”
只是一个简单的音节，却让顾夜寒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半分。至少，她没有再次对他视而不见。
他注意到床头柜上那只空了的牛奶杯，以及旁边碟子里少了几块的苹果，心底那点微弱的希望之火又燃起了一些。他小心翼翼地在一旁的椅子坐下，尽量不发出任何声响，仿佛生怕打破这来之不易的、脆弱的平静。
“公司的事，”楚兮忽然开口，眼睛依旧看着杂志，状似随意地问道，“处理完了？”
顾夜寒猛地一怔，几乎受宠若惊。她竟然会主动关心他的事？
他立刻坐首了些，谨慎地措辞：“暂时稳住了。一些……小问题。”他不想用那些肮脏复杂的商业争斗来污染她的耳朵，更不想让她有任何心理负担。
楚兮翻动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没有再追问。
病房里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的沉默，却似乎不同于以往那种冰冷窒息的距离感，反而流淌着一种微妙而古怪的暖流。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两人之间悄然融化，重组。
顾夜寒贪婪地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目光几乎无法从她身上移开。她低垂的眉眼，纤细的手指，甚至她轻浅的呼吸声，都让他那颗饱受煎熬的心感到一丝奇异的慰藉。
他甚至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仿佛岁月静好，他们只是一对寻常的伴侣，妻子病了，丈夫在一旁安静地陪伴。
然而，这脆弱的平衡很快就被打破了。
顾夜寒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再次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着“特助”的名字。
他眉头几不可见地蹙起，下意识就想挂断。任何打扰此刻宁静的事情，都让他心生抗拒。
“接吧。”楚兮却头也不抬地淡淡说了一句，“或许有急事。”
她的语气太过平静，反而让顾夜寒心中升起一丝不安。他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侧过身，接起了电话。
“说。”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
电话那头，特助的声音异常焦急，甚至带着一丝恐慌：“顾总！不好了！不知道是谁把您……您转让全部股权给楚小姐的内部文件截图泄露出去了！现在不光是财经媒体，连社会新闻版块都在疯狂报道！舆论彻底失控了！很多人都在恶意揣测，说楚小姐是……是用了不正当手段……”
特助的声音虽然压着，但在寂静的病房里，依旧隐约可闻，尤其是那些尖锐的词汇，像针一样刺入空气。
顾夜寒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身气息骤冷。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试图远离病床，声音压抑着怒火：“立刻启动应急预案，联系所有合作媒体，用尽一切手段压热度！查！给我彻查到底是从哪个环节泄露的！”
他对着电话那头快速而冰冷地下达着一连串指令，整个人仿佛又变回了那个在商场上杀伐决断、冷酷无情的帝王。
他没有注意到，在他身后，病床上的楚兮，不知何时己经放下了手中的杂志。
她静静地听着他冰冷而高效的危机处理指令，听着他语气里那不容置疑的控制欲和狠厉，那些她曾经无比熟悉、甚至感到恐惧的特质。
她的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上的薄被。
刚才那一瞬间因为他的匆忙归来和小心翼翼而泛起的一丝极其微弱的涟漪，此刻彻底平静了下去，甚至比之前更加冰封。
她看着他挺拔却冰冷的背影，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不顾她的哭诉和哀求、一意孤行地将她打入地狱的冷酷男人。
股权转让……舆论失控……恶意揣测……不正当手段……
这些词汇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
原来，他给的“赎罪”，带来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无穷无尽的纷扰、审视和恶意。
她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疲惫。
她缓缓躺下身，背对着他，拉高被子，将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住，连头发丝都不愿露出来。
仿佛这样，就能隔绝掉所有与他相关的喧嚣和伤害。
顾夜寒处理完紧急事务，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努力调整好面部表情，才转过身。
却只看到病床上一个背对着他的、蜷缩起来的背影，那么单薄，那么疏离，仿佛刚才那短暂而温和的交流，真的只是他一场一厢情愿的幻觉。
他所有准备好的、想要温和解释的话，瞬间哽在喉头。
他站在原地，看着那拒绝的背影，一颗心如同被瞬间抛入冰窖，冷得发痛。
他忽然意识到，那道刚刚似乎裂开了一丝缝隙的心门，或许因为这一个意外的电话，又一次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甚至，关得更紧。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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