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病房内只余一盏昏黄的壁灯，将楚兮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她维持着那个僵硬的姿势，站在门后，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苏婉那句带着哭腔的“他只是担心你……”还在空气中微弱地回荡，却像针一样扎在她早己千疮百孔的心上。
担心？
多么可笑又奢侈的两个字。
曾经她最需要他担心的时候，他给予的只有冰冷的囚笼和蚀骨的折磨。如今她只想画地为牢，将自己彻底封闭，他却以“担心”为名，无孔不入地侵入她好不容易构筑起来的、脆弱的平静。
这种无处不在的“监视”，让她感到窒息。
她缓缓转过身，没有看一脸慌乱无措的苏婉，只是沉默地走回病床，躺下，拉高被子，将自己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盖住，形成了一个绝对防御的姿态。
“兮兮……”苏婉的声音带着哽咽和懊悔。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被子里传来楚兮闷闷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却比愤怒的指责更让人心慌。
苏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她只能红着眼眶，一步三回头地悄悄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厚重的被子下，楚兮睁着眼睛，眼前是一片令人心慌的黑暗。听觉却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窗外遥远的风声，走廊尽头隐约的脚步声，还有她自己胸腔里，那颗似乎跳动得过于用力，却又感觉不到丝毫温度的心脏。
顾夜寒。
这个名字像一道刻入骨髓的伤疤，每一次触碰，都带着血腥的回忆。
他到底想怎么样？
把全世界捧到她面前，然后呢？
用他的财富、他的权势、他如今看似卑微的深情，再一次将她困住吗？
她闭上眼，眼前浮现的却是他苍白着脸守在床边的样子，是他小心翼翼吹凉粥的样子，是他通红的眼眶里滚落泪珠的样子……这些崭新的、陌生的画面，与她记忆里那个冷酷暴戾的男人剧烈地冲突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撕裂。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必须离开。
离他远远的，才能真正呼吸。
一个清晰的念头破开重重迷雾，骤然变得无比坚定。
……
与此同时，顾氏集团地下车库。
顾夜寒几乎是跑向自己的座驾，拉开车门坐进去的瞬间，第一件事就是再次拨打苏婉的电话。会议结束时那充盈心间的巨大喜悦和期盼，此刻被一股莫名的不安迅速取代。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那边传来苏婉明显带着鼻音和慌乱的声音：“顾…顾总……”
“她怎么了？”顾夜寒的心瞬间沉到谷底，声音绷紧。
“对…对不起……刚才你打电话来，她好像醒了，听到了……问我是不是一首在向你汇报她的情况……”苏婉的声音充满了自责和哭意，“她什么都没说，就回床上躺着了，让我出来……我感觉……感觉她又把自己关起来了……”
顾夜寒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根根泛白。
刚刚在会议上运筹帷幄、掌控全局的冷静和力量，顷刻间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恐慌和无力感。
他以为自己看到了曙光，原来只是海市蜃楼。他稍稍靠近一步，带来的却是她更深的退缩和戒备。
他猛地发动车子，引擎发出低沉的咆哮，黑色轿车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车库，汇入城市的车流。他心急如焚，只想立刻赶到她身边，哪怕只是守在门外，也能离她近一点。
然而，手机再次急促地响起，是一个来自海外的重要商业伙伴的紧急越洋电话，涉及一桩拖延不得的数十亿并购案的最终条款敲定。
他狠狠一拳砸在方向盘上，刺耳的喇叭声长鸣不止，引来侧目。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接起电话，用尽可能平稳专业的语气开始沟通。大脑在高速运转处理着复杂的商业条款，心脏却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他第一次对自己一手构建的商业帝国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憎恶感。它在他最想不顾一切奔向她的时刻，又一次成为了冰冷的枷锁。
……
病房内，楚兮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得惊人，里面燃烧着一种决绝的火焰。
她拿出那个被苏婉藏起来、又被她悄悄找回来的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她没有联系苏婉，也没有联系任何可能被顾夜寒知晓的朋友。
她打开了一个极其隐秘的通讯软件，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登录了一个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动用的账号。
联系人的列表寥寥无几，每一个代号都代表着一段被刻意遗忘的过去。
她的指尖在一个名为“渡鸦”的代号上停留了许久。
这是她早年无意中帮助过的一个顶级黑客，对方曾欠她一个天大的人情，承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她需要，可以为她做任何事，且绝对隐秘，不留痕迹。
当时她只觉得荒诞不经，从未想过真有动用这一天。
她抿紧苍白的唇，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彻底斩断。
纤细的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飞快地敲下一行字，没有称呼，没有寒暄，首截了当：
【渡鸦，帮我一个忙。准备一个绝对安全、不被任何人追踪到的身份和离开的路线。尽快。】
信息发送成功。
几乎是在下一秒，对话框顶端就显示了“对方正在输入…”。
很快，简洁的回复传来：【收到。三天。保持频道静默。】
楚兮看着那行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带着一种近乎疼痛的悸动和一种破釜沉舟般的解脱感。
她删除了所有聊天记录，彻底退出软件，清除缓存，然后将手机塞回枕头底下。
她重新躺下，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等待着黎明到来。
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是空洞和麻木，而是一种冰冷的、清晰的、为自己而战的决绝。
窗外的天空，渐渐透出一点灰蒙蒙的光亮。
预示着新的一天即将来临。
也预示着一场无声的告别，正在暗流下悄然涌动。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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