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抱着楚兮，几乎是冲进了急诊室。
他素来冷静自持的面容此刻碎裂出清晰的恐慌，对着迎上来的医生，声音嘶哑得不成调：“她晕倒了！突然就…请你们，一定要…”
主治医生认得他，更认得他怀里脸色煞白如纸的楚兮，神色立刻凝重起来，迅速指挥护士将人安置在检查床上，拉上了围帘。
顾夜寒被隔绝在外，像一头困兽，焦灼地在逼仄的走廊里来回踱步。每一次踱步都沉重地砸在光洁的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回响。他拳头紧握，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试图用这细微的痛楚来压制胸腔里几乎要爆炸的恐慌和悔恨。
是他逼得太吗？
是他那些自以为是的“为她好”的安排，那些小心翼翼的靠近，那些压抑着巨大情感的注视，最终还是成了压垮她的沉重负担？
他想起她晕倒前那双依旧带着疏离和疲惫的眼睛，心口就像被最钝的刀子反复切割，痛得无以复加。他以为自己有足够的耐心，可以用一辈子去等待，去赎罪，却忘了考虑她的感受，她是否需要他这样密不透风的“守护”。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般漫长。
终于，围帘被拉开。
医生走了出来，面色稍缓。顾夜寒立刻冲上前，目光死死锁住医生：“她怎么样？”
“顾先生，别太紧张。”医生摘下口罩，“楚小姐主要是情绪过激加上低血糖导致的短暂性晕厥，身体没有器质性病变。我们己经给她补充了葡萄糖，生命体征己经平稳。”
顾夜寒高悬的心猛地落回一半，但声音依旧紧绷：“情绪过激？低血糖？”
“是的。”医生点点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赞同的委婉提醒，“楚小姐的身体和神经系统经历过巨大创伤，目前仍处于非常脆弱的恢复期，需要绝对的静养和情绪稳定。任何外界的刺激，哪怕是……过于关切的压力，都可能对她造成负担。她需要的是宽松、无压的环境，而不是……”
而不是他这样步步紧逼、充满愧疚和赎罪感的、令人窒息的爱。
医生的话没有说完，但顾夜寒听懂了。
他脸色白了白，踉跄地后退半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支撑住身体。
原来，他的爱，他的赎罪，于她而言，真的只是一种新型的折磨。
“她现在醒了，你可以进去看看。但务必保持安静，不要再刺激她。”医生交代完，转身离开。
顾夜寒站在病房门口，手搭在门把上，却仿佛有千斤重，迟迟没有勇气推开。
他害怕看到她更加抗拒和厌烦的眼神。
最终，他还是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所有翻腾的情绪，轻轻推开了门。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楚兮己经醒了，半靠在枕头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神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空洞而安静。苏婉坐在一旁，正小声地跟她说着什么。
听到开门声，楚兮的目光缓缓转过来，落在顾夜寒身上。
没有预想中的厌恶和抗拒，也没有丝毫的波动，只是一片沉寂的疲惫，仿佛连产生情绪都成了一件极其耗费力气的事情。
这种彻底的、近乎虚无的平静，比任何指责都更让顾夜寒心痛。
他一步步走到床边，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他张了张嘴，想道歉，想保证，想询问，却发现所有语言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最终，他只是干涩地吐出几个字：“你好点了吗？”
楚兮极轻地眨了一下眼睛，算是回应，随后又缓缓将目光移向窗外，拒绝交流的姿态明显。
苏婉叹了口气，站起身，对顾夜寒使了个眼色，低声道：“让她静静吧。”
顾夜寒僵硬地点点头，却固执地不肯离开，只是默默地退到病房最远的角落，拉过一把椅子坐下，将自己隐在阴影里，仿佛这样就能减少自己的存在感，不再打扰到她。
他就这样沉默地守着，目光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带着无尽的痛楚和卑微的爱意。
夜更深了。
苏婉因为明天一早还有工作，被楚兮轻声催促着先回去了。
病房里彻底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楚兮似乎累了，闭上眼睛，像是睡着了。
顾夜寒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座沉默的守望雕像。
不知过了多久，病床上的人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带着哽咽的梦呓：“……冷……”
顾夜寒心脏一揪，立刻起身，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将她紧紧搂入怀中，用体温温暖她。
但他刚迈出一步，就猛地顿住。
他想起了医生的话。
他不能再凭着自己的意愿去“给予”她并不需要的“温暖”。
他死死攥紧拳头，强迫自己转身，走到储物柜前，拿出那条干净的薄毯，动作轻柔至极地盖在她原有的被子上，仔细地掖好每一个角落。
做完这一切，他并没有回到角落的椅子，而是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蹲跪在床边，让自己的高度低于她。
他凝视着她即使在睡梦中依旧微蹙的眉头，心脏疼得发颤。
他伸出手，指尖在即将触碰到她脸颊的前一刻停下，最终只是虚虚地悬停在那里，连她的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去承接。
黑暗中，他沙哑破碎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带着无尽的悔恨和虔诚的哀求：
“兮兮……我该怎么做……”
“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不再伤害你……”
“只要你能好起来……我怎么样都可以……哪怕……永远不再出现在你面前……”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无法抑制地从他通红的眼眶滑落，砸在冰冷的地板上，悄无声息地碎裂。
而就在泪水砸落的瞬间——
病床上，原本似乎熟睡的楚兮，那垂在身侧、被被子遮盖的手指，几不可见地……轻微蜷缩了一下。
紧闭的眼睫，也如同蝶翼般，极其细微地……颤动了一瞬。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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