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几乎是跑着穿过医院长长的走廊的。
集团那边的事情一处理完，他甚至来不及等电梯，几乎是冲下楼梯，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回医院。苏婉那条“她主动问起你了”的短信，像是一剂强心针，注入了他几乎枯竭绝望的心脏，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希望和力量。
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她，想要从她那双沉寂的眼睛里，亲自确认那一丝微乎其微的可能。
他甚至在路上停下車，去花店买了一束最新鲜的白色百合——他记得她最喜欢这种花，纯洁，清香，一如他最初认识她时的模样。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花，像是捧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物，调整了一下因为奔跑而略显急促的呼吸，这才轻轻推开了病房的门。
“兮兮，我回……”他脸上带着近乎虔诚的期盼笑容，话语却在看到病房内情景的瞬间，戛然而止。
楚兮并没有睡着，也没有看向窗外。
她就那么安静地坐在床沿，背对着门口，单薄的病号服衬得她身形愈发纤细脆弱。听到开门声，她并没有回头，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反应都没有，仿佛进来的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
而苏婉则站在一旁，脸色尴尬又焦急，看到顾夜寒进来，更是拼命地使着眼色，嘴唇无声地翕动着，示意情况不妙。
顾夜寒心中的狂喜瞬间冷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迅速下沉的不安。他手中的百合花束似乎也变得沉重起来。
他放缓脚步，走到床边，将花束轻轻放在床头柜上，声音放得极柔，带着试探：“兮兮？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楚兮终于缓缓转过头。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可那双看向他的眼睛，却让顾夜寒的心脏猛地一缩——那里面没有了之前的空洞和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清晰的、冰冷的、带着审视和距离感的清明。
这种眼神，比他面对董事会发难时更让他感到恐慌。
“顾夜寒，”她开口，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让你的人，停止汇报关于我的一切。”
顾夜寒浑身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了。他立刻明白了过来——她听到了，或者说，察觉到了他和苏婉之间的联系。
“我只是担心你……”他急急地想要解释，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我怕你不好好休息，怕你……”
“担心？”楚兮轻轻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唇角几不可见地弯起一个极淡的、近乎嘲讽的弧度，“和以前一样的那种‘担心’吗？担心我不听话，担心我脱离你的掌控？”
这句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精准无比地刺入了顾夜寒最痛的旧伤疤。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过去那些以“担心”为名而行控制之实的伤害，是他永远无法洗刷的原罪。
“对不起……”千言万语，最终只能化为这三个苍白无力的字眼，沉重地坠落在冰冷的空气里。
“我不需要你的对不起，也不需要你事无巨细的‘关心’。”楚兮的目光掠过那束新鲜娇艳的百合，没有丝毫停留，重新落回他的脸上，“我需要的是安静，是真正的……互不打扰。”
“互不打扰”西个字，她说得轻飘飘的，却像最重的锤，狠狠砸在顾夜寒的心上。
他踉跄着后退了半步，眼底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绝望。他以为看到了一丝曙光，却没想到换来的是更彻底的退员。
苏婉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忍不住开口：“兮兮，你别这样，顾总他真的是……”
“婉婉，”楚兮轻声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苏婉的话噎在了喉咙里，看着好友那双清冷决绝的眼睛，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担忧地看了顾夜寒一眼，叹了口气，默默退出了病房。
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死一般的寂静弥漫开来。
顾夜寒站在原地，像一尊被遗弃的雕塑，一动不动。他看着楚兮重新转过头去，只留给他一个冷漠疏离的侧影，那身影单薄得仿佛随时会消失，却又坚韧地筑起了一道他无法逾越的高墙。
他所有的努力，他抛却一切换来的所谓“赎罪机会”，在她这句“互不打扰”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和徒劳。
他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似乎做什么都是错。
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彻底吞噬。
就在这时，背对着他的楚兮，身体几不可见地微微晃动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极轻的、压抑的闷哼，一只手下意识地按向了胃部的位置，纤细的指节微微蜷缩起来。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顾夜寒的眼睛。
他心头猛地一紧，所有情绪瞬间被担忧取代，下意识地上前一步：“胃又疼了？”
他的声音因为焦急而显得有些干涩紧绷。
楚兮按着胃部的手顿了一下，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只是依旧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沉默着。
但她的沉默，以及那微微绷紧的肩线，己经说明了一切。
顾夜寒立刻按下呼叫铃，然后快步走到饮水机旁，兑了一杯温水，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医生开的胃药。
他走到她身边，将水和药递过去，声音压抑着所有的情绪，只剩下纯粹的担忧和小心翼翼：“先吃药，医生马上就来。”
楚兮看着递到眼前的水杯和药片，沉默了片刻。
就在顾夜寒以为她会再次拒绝时，她却缓缓伸出手，接过了水杯和药，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将药服下。
她没有看他，也没有说谢谢，仿佛这只是完成一个不得不做的程序。
但这一次细微的、近乎本能的接纳，却像是一颗投入冰湖的小石子，虽然未能立刻融化坚冰，却终究，荡开了一圈极其微弱的涟漪。
顾夜寒看着她喝下水，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那颗被冻僵的心脏，似乎也因此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暖意。
尽管前路依旧漫漫，坚冰依旧厚重。
但或许，真正的转机，就藏在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疼痛的缝隙里。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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