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VIP病房外的走廊，静得能听见输液管里药液滴落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压抑。
贺霆深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袖口挽起，露出的小臂肌肉线条却绷得死紧。他脚下己经积了一小片水渍，是从他依旧潮湿的裤管滴落的，但他浑然未觉。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系在那个紧闭的病房里。
几个小时的抢救和检查，他就像一尊凝固的雕像守在外面，寸步不离。医生出来告知“病人急怒攻心加上长期营养不良体力不支才晕倒，胎儿暂时无恙但必须绝对静养”时，他紧绷的下颌才微微松动，随即又被更深的沉郁覆盖。
长期营养不良……绝对静养……
这些词像鞭子一样抽在他心上。他想起杏林巷那破败的环境，想起她苍白瘦削的脸，想起她晕倒前看他的那个眼神——充满了惊惧、厌恶，和彻底的排斥。
孩子……他们的孩子，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勉强存活下来的。
而他，差一点，就差一点，在根本不知情的情况下，又一次亲手扼杀……
“贺总。”特助高岩低声走近，手里拿着一个平板，上面是刚刚传来的紧急邮件，“林薇薇那边有动静了，她似乎察觉到我们在清查旧账，正在试图接触几位当年的经手人。”
贺霆深的目光终于从门板上移开，落在平板屏幕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瞬间凝结起比严冬更酷寒的风暴。之前的痛苦和悔恨被强行压下，一种冷硬的、属于商场霸主杀伐决断的气息重新回到他身上。
“控制住所有她可能接触的人。”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砂砾般的嘶哑，却不容置疑，“证据链要完整，我要她这一次，永无翻身之日。”
“是。”高岩点头，迅速记录，“另外，老爷子来电，问您是否需要家里派人过来……”
“不用。”贺霆深打断他，目光再次投向病房门，“这里，我自己守。”
他不能再假手于人。尤其是关于她的事。他造成的伤害，他必须亲自弥补，哪怕她此刻根本不愿见他。
高岩悄然退下。
走廊重归寂静。
贺霆深抬手，极其缓慢地，用指尖触碰了一下冰冷的门板，仿佛这样就能离她近一点。他知道里面的人醒着，护士出来换药时说过，她醒了，但一言不发，只是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像一尊没有灵魂的琉璃娃娃。
她不哭不闹，甚至不再流露出激烈的恨意，这种死寂的漠然，比任何指责都更让贺霆深恐慌。
他宁可她起来骂他、打他、让他滚。
可她只是沉默着，用一种无声的方式，将他彻底隔绝在她的世界之外。
这是一场新的战役。一场他发起的、却不知该如何取胜的战役。对手是她筑起的、用无数伤痛和失望垒砌的高墙，而他手里，只剩下苍白无力的忏悔和一颗迟来的、千疮百孔的心。
他甚至不敢轻易推开门，怕惊扰她，怕看到她更加苍白的脸，怕看到她眼底因为他的出现而再次浮现的恐惧。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终于，贺霆深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极轻地旋开了病房的门把手，动作小心得近乎虔诚。
病房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柔和的光线勾勒出白晚舟侧卧的轮廓。她闭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清浅，像是睡着了。
但贺霆深知道，她没有。
他在床边站定，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她的眉眼，每一寸消瘦，都像刀刻在他心上。他缓缓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视线与她齐平，一个不再带有压迫感的姿态。
“晚舟……”他开口，声音压得极低，怕惊碎什么似的，“我知道你醒着。”
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连睫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贺霆深的心脏闷痛着，继续用那嘶哑的嗓音艰难地说道：“我不求你原谅……我知道我不配。”
“我只求你……为了孩子，好好休息，好好接受治疗。所有的一切，我都会处理干净。”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沉重无比，“包括林薇薇，包括过去所有的冤屈……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白晚舟依然毫无反应，仿佛他说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这种彻底的漠视，几乎要将贺霆深逼疯。他宁愿她恨他入骨！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露在被子外、输着液体的纤细手腕，那手腕苍白得几乎透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刻——
白晚舟猛地将手缩回了被子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
她依旧没有睁眼，没有说话，甚至连翻身都没有。
只是一个细微的、下意识的躲避动作。
却像一记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贺霆深的脸上，彻底打碎了他所有试图靠近的企图。
他僵在半空的手指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落下来。
他知道，他输得一败涂地。
在这场无声的战役里，他甚至还没有资格登上她心中的战场，就己经被彻底驱逐。
窗外，夜色浓重如墨，仿佛永远也化不开了。
贺霆深缓缓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昏暗的灯光下投落一片沉重的阴影，笼罩着病床上那个对他彻底关闭了所有感知的女人。
他看了她良久，最终，只是哑声说：“你休息，我就在外面。”
他转身，一步步走向门口，脚步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他的手握上门把，即将离开的那一刻——
病床上，传来极轻极轻的一声，仿佛梦呓，又仿佛错觉，带着无尽的疲惫和冰冷：
“滚。”
贺霆深的身影骤然僵住。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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