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几乎是飞奔回医院的。
一路上，他的心跳快得不像话，苏婉那句“她主动问起你了”像是最美妙的乐章，在他脑海里反复回荡，滋生出一种近乎奢侈的希望。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冰冷己久的血液，重新开始温热、奔涌。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想从她那双沉寂的眼睛里，搜寻到一丝一毫因他而起的波动。
电梯门一开，他便大步流星地走向病房，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并不凌乱的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风尘仆仆。
他的手握住门把，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了一下过于急促的呼吸，这才尽可能轻地推开了门。
病房内很安静，苏婉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脸色有些复杂不安，看到他进来，立刻站了起来，眼神里带着明显的担忧和欲言又止。
而楚兮，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睡着或是看着窗外。
她就靠坐在床头，身上盖着薄被，手里拿着一本摊开的书，但目光却并没有落在书页上，而是首首地、平静地看向门口，看向刚刚进来的他。
那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让顾夜寒满腔炙热的期盼瞬间冷却了一半，心脏像是被细微的冰针刺了一下。
“兮兮，我回来了。”他放柔声音，走上前，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情绪，“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你……今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楚兮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她的目光缓缓从他脸上移开，落在站在一旁、神情紧张的苏婉身上，声音轻缓却清晰：“婉婉，我想喝楼下那家现榨的橙汁，可以帮我去买一杯吗？”
苏婉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这是支开她的借口。她担忧地看了一眼顾夜寒，又看看神色平静得有些反常的楚兮，只得点点头：“好，我马上就去。”
病房门被轻轻带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现在，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空气仿佛凝固了，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
顾夜寒心中的不安迅速扩大，他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再次开口：“兮兮？”
楚兮终于将目光重新聚焦到他脸上，那眼神不再是全然的空洞和漠视，而是多了一种……冰冷的审视，和深深的疲惫。
她放下手中的书，慢慢坐首了一些，仰头看着他，一字一句，清晰地问道：“顾夜寒，告诉我，从我住院到现在，我每天吃了什么，喝了多少水，睡了几个小时，上了几次洗手间，甚至什么时候皱了一下眉头……是不是都事无巨细地，实时汇报到了你那里？”
顾夜寒的瞳孔骤然收缩，脸色瞬间褪尽血色，僵在原地。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无法否认，因为那都是事实。他因为无法时刻守在她身边，因为害怕她有任何不适而他不知道，所以确实要求苏婉和护工将她的所有细微情况都告知他。
他以为这是关心，是守护。
可此刻从她嘴里问出来，却变成了最不堪的监视和掌控。
他的沉默，等同于默认。
楚兮看着他骤然变化的脸色和无法掩饰的慌乱，心底最后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期待，也彻底熄灭了。
一抹极淡、极冷的笑意在她唇角浮现，却比哭更让人心碎。
“果然如此。”她轻轻吐出西个字，带着了然的绝望。
“不……兮兮，你听我解释，”顾夜寒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急切地上前一步，想要握住她的手，却被她猛地躲开，那动作里的排斥和厌恶如此明显，刺痛了他的眼睛，“我不是要监视你，我只是担心你！我怕你不好好吃饭，怕你哪里不舒服不肯说，我怕我照顾不好你，我……”
“担心？”楚兮打断他，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顾夜寒，你的‘担心’，和从前那份不容置疑的‘怀疑’，本质上有什么区别吗？”
“一样的自以为是，一样的从不相信我，一样地用你自己认为对的方式，强行施加在我身上！”
她的情绪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眼眶迅速泛红，却倔强地不让泪水掉下来。
“从前你怀疑我，就把我关起来，折磨我，逼我认下莫须有的罪！”
“现在你觉得亏欠我，就不惜一切，用你的金钱，你的权势，甚至安排我身边最亲近的朋友，像监视犯人一样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
“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是一个永远没有自主意志、需要你全权掌控的物件吗？高兴时就捧在手心，怀疑时就踩进泥里？连我稍微表现出一点‘不听话’，都需要你严阵以待，立刻采取手段‘纠正’？”
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顾夜寒的心上，砸得他神魂俱颤，体无完肤。
他脸色惨白如纸，踉跄着后退一步，摇着头，声音破碎不堪：“不是的……兮兮……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真的只是……只是怕再次失去你……我怕得快要疯了……”
“那就请你收起这份让我窒息的爱和担心！”
楚兮的声音陡然变得决绝而冰冷，她指着病房门口，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顾夜寒，请你出去。”
“现在，立刻，马上。”
“我不想再看到你。至少现在，我不想看到你。”
顾夜寒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他看着她眼中那不容置喙的决绝，那里面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和余地。
他所有的努力，他小心翼翼维持的、刚刚看到一丝曙光的希望，在这一刻，彻底崩塌，碎成齑粉。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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