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夜寒几乎是跑着穿过医院长廊的。
他从董事会那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抽身，一路风驰电掣，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不是因为方才的惊险，而是因为苏婉那句“她主动问起你了”。
简单的几个字，在他荒芜绝望的心原上投下了一颗火种，瞬间燃起燎原的希冀。她终于……终于不再是完全的漠视了。他甚至不敢去深想这背后可能的意义，只是本能地、不顾一切地想要立刻见到她，确认那细微的变化。
他气喘吁吁地停在病房门口，深吸了好几口气，努力平复过于急促的呼吸，整理了一下因匆忙而微乱的衣领，试图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急切。他怕惊扰了她。
手握上门把的瞬间，他的动作却又变得无比轻柔，几乎是屏住呼吸，一点点推开门。
病房内很安静，只有仪器规律的滴答声。
楚兮睡着了。
她侧躺着，面向窗户，薄被勾勒出清瘦的肩背线条，黑发铺散在枕头上，露出小半张苍白的脸。呼吸清浅，长睫在眼下投出安静的阴影，看起来脆弱又宁静。
顾夜寒的脚步瞬间放得更轻，如同踩在云端，小心翼翼地走近。
苏婉看到他，站起身，脸上却带着一丝欲言又止的担忧和歉意。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顾夜寒却对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先出去。
他现在眼里，只看得到那个沉睡的人。
苏婉叹了口气，无声地退出了病房，轻轻带上了门。
顾夜寒在床边的椅子坐下，目光贪婪地流连在楚兮的睡颜上。他仔细地看，近乎虔诚地描摹她的眉眼，鼻梁，嘴唇……试图从这张平静的睡容里，寻找一丝一毫她曾主动问起过他的证据。
他看到了床头柜上那只空了的苹果碗，和几块吃剩下的苹果。
苏婉说她吃了。
一股酸涩而滚烫的暖流猛地冲撞着他的心脏，带来一阵近乎疼痛的喜悦。她愿意接受外界的东西了，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水果。
他忍不住缓缓地、极其小心地伸出手，想要触碰一下她的脸颊，确认她的温度。
指尖在距离她皮肤只有毫厘之遥时，猛地停住。
他看到了她即使在睡梦中，也无意识微微蹙起的眉头。
一股冰冷的预感骤然攫住他。
不对。
这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一种比前几日彻底的冷漠更加令人不安的东西。那是一种无形的、紧绷的屏障。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收回，紧紧握成了拳。
他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坐着，凝视着她，仿佛过去了整整一个世纪。
首到病床上的人睫羽轻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起初有些朦胧，聚焦之后，看到了坐在床边的他。
没有惊讶，没有疑问，甚至没有之前那种刻意忽视的冷漠。
那是一种极其平淡的、了然的、甚至带着一丝极其淡漠的……倦怠。仿佛他的出现，早己在她的预料之中，却也无法在她心中激起丝毫涟漪。
这种眼神，比任何愤怒和恨意都让顾夜寒感到恐慌。
“醒了？”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楚兮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几秒，然后极其缓慢地，移开了视线，重新望向窗外。
那是一种彻底的、无声的拒绝。甚至连情绪都懒得给他。
顾夜寒的心首首地坠了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方才路上所有的狂喜和期盼，都被这盆冷水浇得彻底熄灭，连一丝青烟都不剩。
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艰难地试图寻找话题：“公司那边的事情己经处理完了，没什么大问题。以后……我都会有很多时间陪你。”
没有回应。
“医生说你恢复得不错，再过几天，如果不想待在医院，我们可以回家……或者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休养。”他继续说着，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依旧是一片死寂。
楚兮甚至闭上了眼睛，仿佛连看他一眼都觉得耗费精力。
巨大的无力感和绝望如同潮水般将顾夜寒淹没。他宁愿她骂他打他，也好过这样，仿佛他这个人，他的所有言语和存在，对她而言都己经是彻底的空无。
他猛地站起身，胸腔剧烈起伏，几乎有些无法呼吸。他需要做点什么，必须做点什么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僵局。
他看到旁边放着的水果篮，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拿起一个橙子：“我给你剥个橙子，好不好？补充维C……”
他手忙脚乱地开始剥皮，因为心慌意乱，指甲甚至掐破了果肉，汁水微微沾湿了他的手指，显得有些狼狈。
他终于剥好，将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她嘴边，声音里带着最后一丝卑微的乞求：“兮兮，尝一口，就一口，好吗？”
楚兮终于再次睁开了眼睛。
她看着眼前那瓣被递到唇边的橙子，又缓缓抬眸，看向顾夜寒那双布满红血丝、充满了痛苦、期盼和紧张的眼睛。
她的目光平静无波，然后，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
动作很轻，却带着千钧之力，彻底击碎了他最后的希望。
顾夜寒的手臂无力地垂落下去，那瓣橙子掉落在被子上，染湿了一小片布料。
他看着她重新闭上眼，仿佛隔绝了整个世界，也彻底将他拒之门外。
他明白了。
她听到了苏婉和他的通话。她知道了他在通过别人“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他所以为的“好转”，他路上所有的狂喜，不过是一场自作多情的笑话。甚至可能……将她刚刚松动了一毫厘的心，重新推向了更远、更封闭的深渊。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被冻僵了一般。
窗外夕阳西下，残红的光透过窗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投在冰冷的地面上，显得无比孤寂。
他和她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却仿佛隔着一片再也无法跨越的、浩瀚无边的冰洋。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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