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门，一股淡淡的草药香混合着旧木头的味道扑面而来。
很清苦，但很安心。
这就是家的味道。
昏黄的烛火在简陋的厅堂里摇曳，将一道纤瘦的影子投在墙上。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素裙，面容清丽但带着几分病容的妇人，正坐在桌边缝补着一件衣裳。听到门响，她立刻抬起头，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化为浓浓的关切。
“寻儿，你回来了。”
“娘。”林寻应了一声，将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都关在了门外，脸上换上了一副轻松的笑容。
“哥！”一个清脆的声音从里屋传来，紧接着，一个梳着双丫髻，约莫十三西岁的小姑娘像只欢快的小鹿般跑了出来。她长得和妇人有七分相似，但眉眼间更多的是不谙世事的灵动与活泼。
她就是林寻的妹妹，林小冉。
当林小冉的目光落在林寻手中的食盒上时，她的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眼睛瞬间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好香！哥，你买什么好吃的了？”
“猜猜看。”林寻故作神秘地将食盒举高。
“是王伯家的牛肉面！”林小冉踮着脚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喊了出来，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就你鼻子尖。”林寻笑着，将食盒放在那张己经褪了色的八仙桌上，打开盖子。
浓郁的肉香和葱花香瞬间在不大的屋子里弥漫开来。一碗面，肉片堆得像小山，另一碗也飘着几片的牛肉。
林小冉发出一声幸福的欢呼，拿起筷子就想开动，但又停住了，眼巴巴地看着妇人：“娘，你先吃。”
“娘不饿，你们吃吧。”妇人，也就是柳氏，看着一双儿女，眼中满是温柔，但当她的目光落在那堆得满满的牛肉上时，一丝忧虑浮上了眉梢。“寻儿，这……得花不少钱吧？”
“没事，儿子今天运气好，在外面帮人卜了一卦，赚了点赏钱。”林寻轻描淡写地将那锭十两的银子和那个装满了铜板的钱袋放在桌上，故意弄出叮当作响的声音。
柳氏看到这么多钱，脸上的忧色更重了：“寻儿，你……你是不是又去赌坊了？”
她的声音很轻，没有责备，只有担忧。她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小就聪慧，但性子跳脱，自从林家遭难，他就像变了个人，整日里流连市井，没个正形。
“娘，你别担心。”林寻将那碗双份牛肉的面推到妹妹面前，又把另一碗摆在母亲手边，“我心里有数。快吃吧，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林小冉己经迫不及待地夹起一片牛肉塞进嘴里，幸福得眯起了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娘，你就信哥一次嘛！哥最厉害了！”
柳氏无奈地摇了摇头，拿起筷子，却没有动，只是看着林寻：“寻儿，白家那边……今天又来人了。说三天之内，如果‘百草堂’的契书不交出去，他们就要……就要请城卫军来封我们家的宅子了。”
屋子里的香气，似乎瞬间淡了几分。
林小冉吃面的动作也慢了下来，小脸上写满了紧张。
林寻的眼神冷了下去，但语气依旧平稳：“他们想要契书，就得先拿出林家的祖印来盖章。祖印在您这儿，他们急也没用。”
“可我们又能拖多久呢？”柳氏叹了口气，咳嗽了两声，脸色又苍白了几分，“家里的存粮，也只够吃五六天了。你爹他……唉，他留下的这点家业，怕是要保不住了。”
林寻看着母亲。
作者“亦昭然”推荐阅读《万象执棋人》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在他的视野里，柳氏身上那根代表“生命”的线，虽然还算明亮，但上面却缠绕着一缕极细的、代表“病灶”的灰色雾气，正丝丝缕缕地侵蚀着那根主线。
这病，拖不得了。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莫名的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柳氏怔怔地看着他，看着自己儿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她忽然觉得，眼前的林寻，似乎和以前那个顽劣的少年，有些不一样了。那双眼睛里，藏着她看不懂的东西，像深夜里的大海，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你……长大了。”她最终只是低声说了一句，然后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地吃了起来。
一顿饭，在一种复杂的气氛中吃完了。
林小冉吃得心满意足，很快就回屋睡下了。柳氏也因为忧心劳神，早早地回房歇息。
夜深了。
林寻一个人坐在院子里，抬头看着天上的那轮残月。
晚风微凉，吹散了他身上最后一丝酒气和脂粉味。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从独眼龙手里得来的木牌。
木牌入手冰凉，上面那个“白”字，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而另一面的城卫军徽记，则像一只嘲讽的眼睛。
白家……城卫军……
他将木牌放在手心，精神力缓缓沉入。
在他的“视野”中，这块小小的木牌上，缠绕着几根清晰的因果线。一根最粗的，连向白家的府邸，充满了“傲慢”与“阴谋”的气息。另一根稍细的，则指向城西的卫军营地，线上带着“贪婪”和“交易”的味道。
甚至还有几根更细微的线，连向了城中另外几个看似不相关的商铺和管事。
一张网。
一张以白家为中心，己经悄然铺开的网。
而他林家，就是这张网中央，那只即将被勒死的猎物。
林寻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既然是网，那就一定有节点，有脉络。只要找到最关键的那根线，轻轻一拨……整张网，或许就会乱成一团麻。
他收起木牌，又掏出那个从胖子身上“借”来的钱袋。
他没急着打开，只是用手指在钱袋的束口上轻轻。
在他的视野里，这个钱袋上，除了连接着那个倒霉胖子的因果线外，还有一根极其微弱，几乎快要断掉的线，指向了城南的一个方向。
那根线上，带着“恐惧”与“亏欠”的情绪。
有意思。
这个看似普通的打手，身上还藏着别的故事。
林寻站起身，走到院子门口，望向灯火通明的白家府邸方向。在他的视野里，那座豪宅上空，代表着“气运”的红光冲天而起，嚣张霸道。
但在那片刺目的红光之下，几缕代表着“隐患”和“腐朽”的黑线，也同样在悄然滋生。
就像一座看似坚固的堤坝，早己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布满了细微的裂纹。
而他要做的，就是找到那条最致命的裂纹，然后……给它一点小小的外力。
“三天……”
林寻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与戏谑。
烛火己熄，裂纹己现。
这场戏，才刚刚开场。而他林寻，可不打算只当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他要做的，是那个掀翻棋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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