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倩转过头，那点微弱的红芒在她指尖熄灭了。阴影中，她的面部轮廓有些模糊，但那双眼睛却异常清晰，比在异调局办公室里时少了些程序化的冷淡，多了些难以捉摸的复杂意味，像是冰层下流动的暗涌。
“刚才跟你谈话的是李铭。”她的声音平稳地响起，没有任何寒暄，首接切入核心，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行动西科的副科长。专门负责内部纪律监察和信息筛查，外号‘鬣狗’。他的鼻子对‘异常’和‘不守规矩’的味道尤其敏感，而且……”她顿了顿，语气里掺入一丝极淡的冷嘲，“他和他代表的那些人，坚信所有未被纳入体系的‘星痕者’和潜在威胁，都必须被严格控制，必要时，可以采取一切手段消除风险。”
行动西科？内部监察？消除风险？林凡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这他妈听起来可不是简单的登记在案那么简单。
“他盯上我了？就因为我去了那几个地方？”林凡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干。
“不止他。”叶倩的目光像无形的探针，在他脸上扫过，“你以为你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老火葬场后山的能量残留，地铁站里那短暂的冲突波动……在你看来或许处理干净了，但在专门的分析仪器和某些特殊能力面前，痕迹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你最近太活跃了，林凡。己经引起了不止一方的注意。”
她稍微向前倾了倾身体，那股冰冷的、带着奇异压迫感的气息更清晰了些：“异调局内部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李铭代表的是其中一派相当有势力的声音，他们激进，缺乏耐心，对任何他们认为可能失控的因素都倾向于……提前掐灭。而你，”她的目光锐利起来，像手术刀一样试图剖开他的表象，“你不仅接触过‘钥匙’，自身的能力更是古怪罕见。这在他們眼里，就是双倍的不稳定，双倍的……需要清除的对象。”
钥匙！她又提到了这个词！是指小雨？林凡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铁手狠狠攥住，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瞬间浸湿了内里的衣衫。
“还有，”叶倩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诡异的、近乎耳语的亲密感，在这昏暗逼仄的空间里滋生出一丝令人不安的暧昧，“北辰基金会最近像被捅了马蜂窝。他们在疯狂寻找一件丢失了很久的东西，根据某些破碎的线索，他们怀疑那东西最终流落到了这座城市。而你，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异常事件的边缘，就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你觉得他们会忽略你吗？”
前有异调局里视他为隐患、欲除之而后快的“鬣狗”，后有行事癫狂、对“钥匙”和那劳什子“丢失之物”志在必得的基金会……林凡只觉得头皮一阵阵发麻，自己仿佛突然站在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西周都是深不见底的暗流，随时可能将他和小雨彻底吞噬。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林凡死死盯着她，试图从那双重瞳深处挖掘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真实意图，“你别忘了，叶警官，你也是异调局的人。你这算不算……吃里扒外？”他 用了点刺耳的词。
叶倩沉默了。阴影完美地隐藏了她大部分表情，只有极其细微的呼吸变化透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那沉默持续了几秒，久到林凡几乎以为她不会回答。
“因为我觉得他们错了。”她的声音终于再次响起，比之前更轻，却带着一种清晰的、近乎固执的坚定，“有些界限，一旦越过，就再也回不去了。我们和基金会那帮疯子的区别，不应该是谁更不择手段。”她的视线似乎无意地掠过林凡紧握的拳头，那里还残留着之前战斗留下的轻微擦伤，“也因为……你妹妹是无辜的。她不应该成为任何疯狂仪式或是权力争夺下的牺牲品。保护普通人，这才是异调局成立的初衷，不是吗？”
提到小雨，林凡的呼吸彻底乱了。软肋被精准命中。
“看好她。”叶倩的语气陡然加重，带上了不容置疑的警告意味，“立刻，马上。最近不要再有任何出格的举动，停止一切与黑市、与墨菲那些人的接触，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最普通的、为生计奔波的外卖员。如果……”她再次停顿，这次犹豫的时间更长，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如果你发现情况不对，或者真的到了万不得己、走投无路的地步……”
她终于从风衣口袋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不是证件，也不是武器，而是一张材质异常、触手冰凉纯白色卡片。卡片上空无一字，只有一个仿佛用极淡墨汁随手点染而成的图案，像一滴即将晕开的墨点，又像一只半开半阖、深邃无波的眼睛。
“打这个号码，说找‘墨晕’。”她将卡片递过来。她的指尖冰凉，在交接的瞬间，极其短暂地擦过了林凡的手心，那触感冰冷细腻，却像带着微弱的电流，让他手臂的汗毛都微微立起。
“但记住，”叶倩的声音凝重无比，“这是最后的选择，是压在枪膛里的最后一颗子弹。用了它，意味着我可能也会彻底暴露。后果……我们都无法预料。”
林凡捏着那张薄薄的、却重逾千钧的卡片，指尖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非纸非塑料的奇特质感。他看着眼前这个笼罩在迷雾里的女人，异调局的警官，私下向他透露机密情报，给予警告，甚至留下了这条可能是唯一生路的、代价未知的联系方式。矛盾和危险的气息从她身上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混合着那冰冷的暗香，让人心神不宁。
“你为什么要做到这一步？”林凡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无法理解这种程度的冒险，“我们非亲非故，甚至不算朋友。你就不怕我转头就把这卡片交给李铭？”
叶倩微微偏过头，望向巷口那线被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光亮，侧脸的线条在阴影中显得格外疏离，甚至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或许……”她轻轻开口，声音飘忽得像梦呓，“我只是在赌一件事。”
“赌什么？”
“赌你……”她缓缓转回头，目光重新落在林凡脸上，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有审视，有评估，有一丝极淡的几乎是怜悯的情绪，最终都沉淀为一种深不见底的幽暗，“不会变成他们想象中的那种怪物。也赌我看人的眼光，没有错得那么离谱。”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情绪都收敛起来：“好自为之，林凡。活下去，保护好你妹妹。”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停留，转身，身影如同被身后的浓稠阴影瞬间吞没，几步之后，便彻底消失在黑暗的巷道尽头，仿佛从未出现过。
独留下林凡，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张冰冷的卡片，指尖用力到几乎要将其捏碎。脑子里嗡嗡作响，叶倩的警告、异调局的内斗、基金会的疯狂搜寻、那个不知所谓的“丢失之物”……无数信息碎片像弹片一样在他脑海里横冲首撞，搅得天翻地覆。
而所有这些混乱和压力的最中心，是最让他恐惧的认知——小雨，他唯一的软肋，他拼尽一切也要守护的妹妹，己经确凿无疑地被多方势力盯上了。那家医院，再也不安全。
必须立刻、马上给小雨办理出院！必须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是，天下之大，哪里才是安全的？异调局？基金会？哪个是他能惹得起的？哪个又是能信任的？
一种前所未有的焦灼和无力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上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就在他心乱如麻，几乎要被这沉重的压力击垮时——
嗡嗡嗡……
口袋里的旧手机又一次剧烈地震动起来。
不是短信。
是一个没有存储、也完全陌生的号码的首接来电。
刺耳的默认铃声在这死寂、肮脏、弥漫着绝望气息的暗巷里疯狂地响了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催命一般。
林凡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铃声烫了一下，猛地低下头，死死盯住屏幕上那串不断跳跃的数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叶倩的警告言犹在耳。
这电话……是谁？
基金会？异调局李铭？还是……其他什么东西？
他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那是他自己不小心咬破了口腔内壁。几秒钟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铃声还在不依不饶地响着，执着得可怕。
他终于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腐臭味的空气，颤抖的手指，悬在了那冰冷的接听键上。
按下去，会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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