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铁门在赵警官身后哐当一声关上，将那片令人窒息的惨白空间和陈默绝望的喘息暂时隔绝。
走廊里的空气似乎都清新了一些，尽管依旧弥漫着消毒水和旧文件的陈旧气味。年轻警员小张等在外面，脸色有些发白，眼神里残留着一丝未褪尽的惊疑。
“赵队，”小张压低了声音，语速很快，“留守幸福苑小区3单元的技术队老周刚来的紧急电话。”
赵警官眉头一拧：“说。”他心里下意识地以为是关于对门现场发现了什么新证据，能进一步钉死里面那个胡言乱语的小子。
“不是现场内部……”小张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怕被什么听见，“是那扇门……张淑华家那扇门。封条……封条是完好的，门口的两个兄弟也一首盯着，绝对没人进去过。”
“然后呢？”赵警官的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阴霾。
“但是……”小张的声音带上了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老周说，那扇门缝底下……又开始往外渗那种……粘稠的暗红色液体了。量比之前更大，而且……而且味道极其浓烈腥臭，根本不是之前猜测的下水道反水或者油污！”
赵警官的瞳孔微微收缩。他猛地想起陈默被拖走时那歇斯底里的、指向门缝的嘶吼——“是血！肯定是血！”
当时他只当是罪犯疯狂的呓语。
“技术队初步采样了吗？”赵警官的声音沉了下来，职业本能压过了那瞬间的不安。
“采了。但老周说……说那液体的状态很奇怪，粘稠度过高，颜色也暗得发黑，不像……不像正常血液。而且……”小张顿了顿，似乎需要鼓起勇气才能说出下一句话，“而且他们听到门里面有声音。”
“什么声音？”赵警官的心往下一沉。现场明明己经彻底清查过，除了那些不堪入目的“证据”，应该空无一人才对。难道有同伙藏在什么隐蔽的夹层里？
“不是人声……”小张的声音几乎成了气音，带着一种毛骨悚然的意味，“老周说……像是很多……很多湿漉漉的东西在地上拖拽……爬行……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他们还听到一种……一种像是用指甲非常缓慢地……抠刮门板内部的声音……”
走廊里的灯光似乎闪烁了一下。
赵警官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自己的脊椎爬升。湿漉漉的拖拽声？抠刮门板？在一个己经被封锁的、理论上空无一人的凶案现场？
这完全超出了正常刑侦案件的范畴！荒谬！不可能！
他第一时间想到的是技术队的人是不是太累了出现了集体幻听，或者是老楼水管、老鼠弄出的怪声被过度解读。
但小张接下来的话彻底打碎了他的侥幸。
“还有……赵队……”小张的脸色更难看了，“楼里其他住户的反应……有点不对劲。”
“又怎么了？”赵警官的耐心正在被这些接连不断的“异常”消耗，语气变得急躁。
“之前我们询问的时候，他们虽然都说没闻到没听到，但至少表现出了正常程度的惊讶和害怕，对吧？”小张快速说道，“但刚才，技术队发现门缝渗液和怪声后，难免有点动静，有几户邻居开门查看。”
他吸了口气，眼神里充满了困惑和一丝恐惧：“他们看到那扇门又在流‘脏东西’，听到技术队紧张的低语，脸上的表情……不是害怕，也不是好奇，而是……是一种很奇怪的……不耐烦？甚至……厌恶？”
“厌恶？”赵警官以为自己听错了。邻居对凶宅门口再次发生诡异状况感到厌恶？这反应本身就不正常！
“对，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深巷食堂【饕客止步】》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就是厌恶。”小张肯定道，“301斜对面那户的老头，甚至嘟囔了一句‘怎么还没弄干净，烦死了’，然后就砰地把门关上了。还有楼下上来打听的一个女人，看到那摊渗液，鼻子皱了一下，不是闻到臭味的那种皱，而是……像是看到什么脏了的、碍事的东西一样，说了句‘物业怎么还不来洗地’，然后就下楼了。”
赵警官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窜遍全身。
麻木？沉默？他可以理解为对惊天凶案的恐惧和自保。
但面对再次发生的、显而易见的异常，表现出的是“不耐烦”和“厌恶”？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麻木了。这更像是一种……习以为常？甚至是一种对“麻烦”被打扰的埋怨？
仿佛那扇门后渗出的不是疑似人血的恐怖液体，而是谁家不小心打翻的酱油瓶；仿佛里面传来的不是诡异的爬行和抠刮声，而是隔壁装修的噪音。
他们正在用一种极度扭曲的“日常化”态度，去对待一件绝对不正常、绝对恐怖的事情！
陈默那些疯狂的话语碎片，在这一瞬间，猛地撞进赵警官的脑海——
“整栋楼只有我家有厨房……” “他们每天晚上都来敲门……” “是他们说太饿了……”
难道……那个疯子说的，有一部分……是真相？
一种巨大的、颠覆性的荒谬感攫住了赵警官。他办过无数凶杀案，见过最残忍的凶手，最狡猾的谎言，但从未遇到过眼前这种情况——不是一两个人在撒谎，而是整整一栋楼的人，似乎都共享着同一个可怕的、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用一种近乎“正常”的冷漠外壳，完美地包裹着它！
他猛地转身，一把推开了审讯室的门。
里面，老刘还在平静地记录着什么，陈默瘫在椅子上，眼神空洞，仿佛己经被抽走了所有灵魂。
赵警官几步跨到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目光如鹰隼般死死盯住陈默，声音因为极度的紧绷而显得有些嘶哑：
“你楼下的邻居，一个老太太，平时喜欢坐在哪里晒太阳？”
陈默被这突如其来、与之前审讯风格截然不同的问题问得一愣，涣散的眼神慢慢聚焦，下意识地喃喃回答：“……她……她不喜欢晒太阳……她家窗户朝北，而且她说紫外线过敏……”
“单元门禁的密码是多少？”赵警官语速极快，不容思考。
“……2806……”陈默脱口而出，随即猛地愣住，“不对……好像是……是……”他皱起眉，努力回忆，“上次物业通知换过……是……是4002？不对……”
他的表情变得困惑而痛苦，仿佛这段他本该熟记于心的数字变得模糊不清。
赵警官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那个老太太，他刚才上楼时，分明就坐在一楼背阴处的楼道口叠元宝！而单元门禁密码，小张之前汇报过，物业提供的正是4002！
这个陈默，他对邻居的认知、对楼内公共信息的记忆，正在变得模糊和错误？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在潜移默化地修改、覆盖这些原本的“正常”记忆，以便将整个“异常”完美地隐藏起来？
审讯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老刘警官也停下了笔，抬起头，首次露出了凝重而疑惑的神情。
墙角摄像头那红色的指示灯，依旧稳定地亮着，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
记录着坚固的“正常”壁垒上，悄然裂开的那一道细微缝隙。
以及缝隙后面，那无声蔓延的、粘稠的、不可名状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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