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车再次驶向幸福苑小区，车内的气氛却与来时截然不同。不再是押送罪犯的肃杀，而是被一种沉重、紧绷的疑云笼罩。赵警官面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车窗边缘，目光锐利地扫过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仿佛要从那些寻常的繁华里看出什么隐藏的裂纹。
陈默坐在后座，手腕上的铐子依旧冰冷，但之前押送他的那种粗暴力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警惕的、近乎隔离的看守。他甚至得到了一杯温水，虽然他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纸杯。赵警官没有再多问他什么，这种沉默反而让他更加不安。他知道，警察态度的转变并非源于信任，而是因为出现了更庞大、更无法解释的阴影。
他的证词，那些曾被斥为“疯话”的描述，此刻正像一把诡异的钥匙，试图插入一扇谁都不愿打开的门。
车队接近3单元楼下时，明显能感觉到气氛不对。
虽然拉起的警戒线还在，但线外围观的人群稀疏了很多，而且大多站得远远的，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的不是对重大刑案的关注和恐惧，而是一种……混杂着厌烦、嫌弃和急于撇清关系的躁动。
几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人正在线外徘徊，脸上是显而易见的不耐烦和抱怨，看到警车过来，才勉强收敛了几分。
“怎么又来了？” “还没弄完啊？这都影响我们正常生活了。” “就是，臭死了，也不知道什么东西流出来了，物业也不赶紧洗掉……” “301那家是不是有什么传染病啊？搞得神神叨叨的……”
零碎的议论声飘进车窗，清晰可闻。
赵警官的脸色更沉了。小张低声骂了句脏话。
陈默蜷缩在后座，听到这些议论，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就是这种语气！这种将恐怖异常“日常化”为麻烦和污秽的语气！他们闻到了臭味，看到了渗液，却只关心“什么时候能弄干净”、“影响生活”。
警车停下，赵警官率先下车，凌厉的目光扫过那些窃窃私语的居民。被他目光扫到的人，声音顿时小了下去，眼神躲闪，但脸上那种不耐烦的底色并未改变。
技术队的老周迎了上来，他戴着加厚的口罩和橡胶手套，脸色异常难看。
“赵队。”老周的声音隔着口罩显得有些闷，“情况……更糟了。”
“说。”赵警官脚步不停，朝着单元门走去。
“渗漏没有停止，范围扩大了，而且……挥发产生的气体刺激性更强，有几个兄弟靠近久了都觉得头晕恶心。”老周语速很快，“我们尝试用吸附材料先去覆盖阻止，但效果很差，那东西……好像能溶解一些有机材料。最麻烦的是里面的声音……”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变了。不再是爬行和刮擦……变成了一种……像是很多人在里面……同时低声说话的声音……听不清内容，但绝对不是一两个人……嗡嗡嗡的……而且……好像还有……咀嚼声？”
咀嚼声？
赵警官的脚步猛地一顿。陈默描述过的，那种不像人类的、急迫的吞咽和咀嚼声？
他猛地回头，看向被警员从车里带出来的陈默。陈默显然也听到了老周的话，脸上血色尽褪，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几乎站立不稳。
“封锁单元门！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出！尤其是这些住户！”赵警官厉声下令，手指划过一个圈，将那些还在抱怨的居民也包括在内。
命令立刻被执行。警察们迅速行动，拉起了第二道更内部的警戒线，将整个单元入口彻底隔离出来。这一举动立刻引起了居民们更大的不满和骚动。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出？” “我家还在里面呢！” “你们警察办事效率也太低了！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
抗议声此起彼伏，充满了被冒犯的“正常”生活被打断的愤怒。
赵警官充耳不闻，戴上口罩和手套，快步走上楼梯。陈默被两名警察紧紧跟着，也带了上来。
越往上走，那股怪味就越浓烈。
那不再是简单的腥臭，确实如老周所说，混合了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化学试剂般的刺激性气味，首冲脑门，让人阵阵作呕。
三楼走廊里，光线比早上更加昏暗。那摊从301门缝下渗出的粘稠液体己经扩大成了不规则的一滩，颜色暗红发黑，表面似乎还漂浮着一层诡异的油光，正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像是有什么极其微小的气泡在不断生成又破灭。
两个留守的技术队员站在稍远的地方，戴着防毒面具，眼神紧张地盯着那扇门。
而301的房门，依旧紧闭，封条完好。
但是，那从门后传来的声音……
赵警官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嗡嗡嗡……嗡嗡嗡……
像是无数苍蝇聚集振动翅膀，又像是很多人压低了嗓子在同时呓语，声音模糊不清，却形成一种令人头皮发麻的、充满负面情绪的背景噪音。
而在这嗡嗡声的间隙，确实夹杂着一种……湿漉漉的、有节奏的、黏腻的咀嚼和吞咽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门后贪婪地、不知餍足地享用着盛宴！
陈默发出一声压抑的呜咽，双腿一软，全靠两边的警察架着才没瘫下去。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扇门，充满了噩梦成真的恐惧。
“里面……到底……是什么……”一个年轻的警察忍不住颤声问道，握枪的手关节发白。
没有人能回答。
赵警官盯着那扇门，目光仿佛要穿透厚厚的木板，看到后面那超乎想象的恐怖景象。他的手按上了配枪，但理智告诉他，枪械面对门后的东西，可能毫无意义。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轻微却清晰的脆响，从旁边传来。
不是301。是302的房门！陈默家的对门！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
只见302那扇深褐色的防盗门，门把手极其缓慢地……向下转动了。
一点一点。
仿佛门后正有人，用极度缓慢而小心的动作，试图拧开门锁。
赵警官和所有警察瞬间紧张起来，枪口下意识地抬起，对准了302的房门！技术队不是确认过所有住户都在楼下或者被控制了吗？！302里面应该没人才对！
陈默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302住着一对很少露面的年轻夫妻，他几乎没怎么打过交道。
门把手转动到了底。
然后，停顿了几秒。
就在所有人以为只是门锁故障时——
那扇门，开始以一种极其缓慢、几乎不易察觉的速度，向内打开了一条缝隙。
没有灯光从里面透出。
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以及，一只眼睛。
一只布满血丝、瞳孔放大到极致的、充满了无法言喻的惊恐和绝望的眼睛，正从那道狭窄的门缝里，死死地、无声地向外窥视！
那只眼睛迅速扫过走廊里全副武装的警察，扫过那摊诡异的渗液，最后……
定格在了脸色惨白、抖如筛糠的陈默脸上。
目光交汇的刹那。
陈默清晰地看到，那只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认出、恐惧、哀求，以及……一丝深不见底的、同病相怜的绝望？
紧接着，那只眼睛的主人，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从那片门后的黑暗里，挤出一个极其微弱、扭曲变形、却清晰传到陈默耳中的气音：
“……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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