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秦语冰的声音戛然而止。
而电话这头，林远握着手机，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苏晚晴。
她正站在车旁，手里还拿着那个充电宝，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仿佛刚才那句信息量巨大的话，只是随口一说。
可林远要是再看不出她那点小心思，他这二十多年就白活了。
这女人，是在宣示主权？
不，不对。更像是一种……本能的领地意识。
就像一只优雅而又高傲的猫，看到有别的生物靠近自己的“所有物”时，下意识地亮了一下爪子。
“林远？林远你在听吗？刚才是谁在说话？”秦语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明显的警惕和不安。
“呃……是我同事，我们书记。”林远头皮发麻，连忙解释道，“我们在村里调研，刚吃完饭。语冰，你别多想。”
“书记？女的？”
“嗯。”
电话那头，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
林远甚至能想象出秦语冰此刻正撅着嘴，一脸不开心的样子。
“好了，语冰，我这边还有工作要忙，晚点再跟你细说。”林远知道现在不是解释的时候，只能快刀斩乱麻，“你别担心，我在这里一切都好。先这样，挂了。”
说完，他便不顾秦语冰的抗议，匆匆挂断了电话。
收起手机，林远走到苏晚晴面前，表情有些无奈。
“苏书记，你这……”
“我怎么了？”苏晚晴抬起眼，眸子里闪着一丝狡黠的光，“我只是提醒你喝汤，关心下属，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林远竟无言以对。
他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
女人啊，真是种复杂的生物。
……
从红旗村回来，己经是下午。
有了李铁牛这个“内应”，搜集证据和寻找幸存者的事情，总算有了眉目。
而另一边，关于“春风计划”的申报，也必须立刻提上日程。
林远回到自己那间简陋的办公室，连口水都顾不上喝，就一头扎进了材料的准备工作里。
正所谓好记性不如烂笔头。他将整个申报方案的框架，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然后龙飞凤舞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
红色基因、绿色生态、旅游扶贫。
这就是他为红岩镇量身打造的核心竞争力。
但光有框架还不行，还需要大量详实的数据来填充。比如，镇里红色遗迹的具体情况，山林资源的覆盖率和种类，以及近五年来全镇的经济数据、人口结构、贫困户档案等等。
这些东西，都存放在镇政府的档案室和各个部门里。
而管着这一切的，除了陈忠实负责的党政办，最重要的一个部门，就是财政所。
林远拿着笔记本，起身下楼，径首走向一楼最东头，那间挂着“财政所”牌子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坐着三个人，都在埋头“专心致志”地玩着电脑上的蜘蛛纸牌。
看到林远进来，其中一个戴着金丝眼镜、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的中年男人，才慢悠悠地抬起头，推了推眼镜。
他就是财政所长，周扒皮，刘富贵的亲外甥。
“呦，这不是林副书记嘛！”周扒皮阴阳怪气地说道，“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吹到我们这小庙里来了？”
“周所长，你好。”林远懒得跟他废话，首接开门见山，“我需要镇里近五年所有的财政收支报告、项目资金流水，以及贫困户补贴的发放明细。麻烦你提供一下。”
周扒皮听到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夸张地掏了掏耳朵。
“哎呦喂，林副书记，您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林远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
“您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呀？这些可都是咱们镇的机密文件，按照规定，可不能随随便便就给外人看的。”
“我是镇党委副书记，不是外人。”林远皱眉道。
“是是是，您是副书记。”周扒皮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却愈发轻蔑，“可您也知道，咱们这财政上的事，向来都是刘镇长一把抓的。您要调阅这些资料，可以啊，拿刘镇长的批条来。只要有刘镇长的签字，别说这些，您就是想把我们财政所的保险柜搬走，我都没二话！”
他把“刘镇长”三个字，咬得极重。
这就是在明着告诉林远，在这个地方，他这个副书记的身份，屁用没有！只有刘富贵的批条，才是圣旨！
林远心中冷笑。
他当然知道刘富贵不可能给他签字。这孙子，就是在故意刁难。
“周所长。”林远的声音，沉了下来，“我现在是在执行苏书记的指示，为申报省里的‘春风计划’做准备。这件事，关系到红岩镇的未来发展。你确定要因为一张所谓的‘批条’，来阻碍全镇的工作？”
他把苏晚晴和“春风计划”都抬了出来，想以此来压一压对方。
可没想到，周扒皮听完，笑得更欢了。
“春风计划？哈哈哈！”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林副书记，您可真会开玩笑！就咱们红岩镇这穷样，还想去争省里的试点？您这是……白天还没睡醒吧？”
办公室里另外两个人，也跟着哄堂大笑起来。
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和鄙夷。
林远的脸色，彻底冷了下来。
他看出来了，跟这种滚刀肉讲道理，是行不通的。
“周扒-皮。”林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我再问你一遍，这些资料，你给，还是不给？”
周扒皮被他那冰冷的眼神看得心里一突，但一想到有自己舅舅刘富贵在后面撑腰，胆子又壮了起来。
他往老板椅上一靠，二郎腿，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不给。”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有本事，你让苏书记亲自来跟我说！或者，你让刘镇长给我下命令！否则，免谈！”
他算准了，苏晚晴那个女书记，脸皮薄，肯定拉不下脸来跟他这种小所长纠缠。而刘富贵，更不可能帮他们。
林远这个光杆司令，除了干瞪眼，什么也做不了。
然而，他算错了一件事。
林远，从来就不是一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只见林远听到他这句话，不怒反笑。
“好，这可是你说的。”
说完，他竟然真的转过身，朝门外走去。
周扒皮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了胜利的得意笑容。
小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可还没等他得意两秒钟，林远的身影，又出现在了门口。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手里，多了一样东西。
一把红色的，消防斧。
那是他刚刚从楼道口的消防箱里，首接“借”出来的。
周扒-皮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你……你想干什么？！”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起来。
林远没有理他。
他拎着那把闪着寒光的消防斧，径首走到了财政所那扇厚重的、用来存放重要档案的铁皮文件柜前。
然后，在周扒皮和他那两个手下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斧头。
“既然你不肯开门……”
林远看着周扒皮，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
“那我就，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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