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白禾指尖还沾着昨夜烧尽的纸灰。她盯着铜盆里残余的黑屑，听见屋檐滴水声断了，风也停了。春桃没再来敲门，院子里静得反常。
她起身走到桌前，揭开净蛊粉的小布包，用指腹蘸了些抹在太阳穴上。凉意渗进来，脑中那股闷胀稍退。她抬手拢了拢鬓发，声音不高不低：“请二小姐来一趟偏厅，就说母亲的针线匣子找到了。”
不多时，乔盼儿来了，手里抱着个旧木盒，穿着素净的鹅黄襦裙，发间只插一根草虫簪。她进门时脚步轻，目光扫过白禾的脸，又迅速垂下。
“昨夜……你没睡？”她问。
白禾没答，只从袖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片，边角焦黑，像是从火里抢出来的。她将纸片推到桌上：“你在毒娘子倒下的地方，见过这个吗？”
乔盼儿低头看去，手指微微一颤。纸上残留着几个字——“寅时”“城南”。
“这是……裴氏房里的信。”她声音压得很低，“我娘死那天，她半夜出门，穿的是素纱衣，手里提着个小漆盒。后来我在东墙根捡到半片烧剩的信封，字迹和这个一样。”
白禾点头：“毒娘子是她请来的。但她背后还有人——萧阙。”
乔盼儿猛地抬头。
“你想不想知道你娘是怎么死的？”白禾看着她，“想不想让他们当着所有人的面，跪下来认罪？”
乔盼儿咬住下唇，片刻后，轻轻点头。
“那你得帮我绣一样东西。”白禾从箱底取出一块素绢帕，“不是花鸟，不是诗词。我要你把这十六个字，用你娘教你的暗针法绣进去——‘鸾凤和鸣，劫在寅时，城南旧庙，银换金流’。”
乔盼儿瞳孔微缩：“这是他们私会的时间地点？”
“不止。”白禾冷笑，“这是证据。但不能让人一眼看出。你要让这块帕子看起来像普通绣品，只有懂的人才能识破。”
乔盼儿接过帕子，指尖抚过布面，眼神渐渐沉定。“我知道怎么绣。我娘说过，最危险的话，要藏在最温柔的针脚里。”
她说完便走，临出门时顿了顿：“天黑前，我会送来。”
白禾独自坐在厅中，听着外头脚步远去。她没动，也没叫人泡茶。只是从枕下摸出银簪，在掌心轻轻划了一道。血珠渗出，她用指尖蘸了，在帕角写了个“沈”字，随即吹干，塞进袖袋。
傍晚时分，乔盼儿回来了，发丝微乱，眼底有些红。她递上帕子，手有点抖。
白禾展开一看，心头一震。
帕面绣着一对鸳鸯戏水，羽翼层层叠叠，尾羽盘成回纹。乍看是寻常闺秀绣活，可若顺着羽毛走势细数针脚，每九针一转，暗藏一字。十六字全在其中，一丝不差。
“是你娘教的？”白禾问。
乔盼儿点头：“她说，女人手里最锋利的，不是刀，是针线。”
白禾将帕子收好，低声吩咐春桃：“去把小顺叫来。”
小顺是乔府年纪最小的杂役，平日负责挑水喂马，嘴严手脚快。他一进门，白禾就递给他一个油纸包，里面裹着帕子和半封伪造的密信。
“你扮成卖糖糕的货郎，混进北狄商队歇脚的驿馆。找那个戴狼皮帽、背着红木箱的商人。趁他不备，把这包东西塞进行李夹层。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她从棺中醒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记住，别露脸，办完事就回来。”
小顺应了声是，转身就要走。
“等等。”乔盼儿忽然开口，从腕上褪下一串铜铃，“带上这个。万一被人拦下，你就说是在街上捡的，铃铛能乱人耳音。”
小顺接过铃铛系在腰间，匆匆离去。
白禾靠在椅背上，闭了会儿眼。肋骨处又传来一阵钝痛，像是有东西在里面缓慢爬行。她没喊人，只把净蛊粉又抹了一遍，额头沁出冷汗。
第二日午时，消息传回。
北狄商人刚踏入京府衙门，就被皇城司的人围住。沈砚舟亲自带队搜查，在其行囊夹层中发现油纸包，内有绣帕与密信。密信上写着“乔府内应己备，待寅时接应”，笔迹模仿得极像裴氏身边文书的风格。
更关键的是那块帕子。
沈砚舟当场命人拆解针脚，按特定顺序排列后，十六字暗语清晰浮现。其中“城南旧庙”西字，与近来漕运账目异常出入的时间完全吻合。
皇帝闻讯大怒，当即下令彻查“寅时密会”一事。裴氏被召入宫问话，萧阙虽未受罚，但朝中己有风声西起，称其与外戚勾结，图谋不轨。
傍晚，沈砚舟来到乔府后巷，站在槐树下，抬头看了眼白禾的窗户。
窗纸映着人影，坐着不动。
他没敲门，也没喊人，只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宗，交给等候的下属：“盯紧城南三里内的废庙，尤其是夜间进出的轿子。另外，查一查最近谁买过狼皮帽。”
那人领命而去。
沈砚舟站了一会儿，转身要走，却见窗棂微动，一条素绢帕轻轻飘落，正好搭在他肩头。
他拾起来一看，是那块绣帕的复制品，针脚一模一样，只是边缘多了一圈细密的锁边，像是新补的。
他盯着帕子看了两息，抬眼望向二楼。
白禾正倚在窗边，手里握着一枚银簪，对着夕阳缓缓转动。光线照在簪尖，闪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冲他点了下头。
沈砚舟将帕子收进袖中，转身离去。
屋内，乔盼儿坐在床沿，手里攥着另一块同样的帕子，指节发白。
“你觉得……他会信吗？”她低声问。
白禾收回视线，走到桌前，点燃火折子，将写过“查毒娘子”的旧帕扔进铜盆。火焰腾起，映得她半边脸通红。
“信不信不重要。”她说，“只要有人开始怀疑，就够了。”
乔盼儿抬起头：“下一步呢？”
白禾看着火苗，声音很轻：“等他们狗急跳墙。”
窗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春桃慌慌张张跑来，在门外喘着气：“小姐！裴氏派人来传话，说今晚要在祠堂祭祖，点名让您和二小姐都到场。”
白禾拨了下灯芯，火光跳了跳。
“知道了。”她应了一声，慢慢站起身，从柜子里取出一支金累丝凤冠，放在案上。
乔盼儿盯着那顶凤冠，忽然觉得屋里冷了下来。
白禾伸手抚过凤冠边缘，指尖滑过一颗珍珠，然后轻轻说了句：
“我娘当年，也是在这种时候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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