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没停透,檐角滴水砸在石阶上,一滴接着一滴。白禾站在院中,掌心那道血口还在渗,血珠顺着指缝滑下去,在青砖缝里积成一小洼。她没擦,也没动,只是忽然抬了抬头。
袖中的银簪震了一下。
不是风,也不是心跳带的。是那种贴着皮肉传来的颤,像有东西在靠近,带着腐气和腥味。
她慢慢收回手,转身回房,脚步不急不缓。到了门口才低声说:“关门。”
春桃应了一声,刚要动手,她又补了句:“今夜谁来都不开。”
门合上,屋里只剩一盏油灯,火苗偏得厉害,照得墙上的影子歪歪扭扭。她走到桌前,取下铜镜摆在案上,指尖蘸了血,轻轻一抹。
镜面先是一暗,随即浮出一点黑影——一个褐衣妇人正趴在墙头,怀里抱着个陶罐,动作轻得像猫。她认得这身打扮,江湖上叫她“毒娘子”,专给人下蛊,收钱办事,从不留活口。
白禾把镜子推到一边,吹灭灯。
床上帐子垂着,她躺进去,呼吸放慢,偶尔咳两声,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清。外头风穿廊而过,卷着湿气,也卷着一股淡淡的香,是从东墙根飘来的,混着草药味,其实是蛊引。
那香越来越浓。
她闭着眼,手指却悄悄摸到了枕下,银簪己抽出半截,凉意贴着掌心。帐子外,一丝极细的窸窣声爬上来,像是虫子在织网。
来了。
她猛地睁眼,瞳孔在黑暗里泛起一层红。
帐角微动,一只拇指大的黑虫正顺着流苏往上爬,六条腿细如针,背上还沾着湿泥。它嗅到人气,加快速度,眼看就要钻进被褥。
白禾没动。
她只启唇,舌尖轻轻一咬,一滴血落入手心。右手五指张开,以血为墨,在掌心画了个倒三角,嘴里低低吐出几个字,音不成调,却让屋里的空气沉了一瞬。
那虫突然僵住,触须乱抖,接着竟掉头往帐外爬去。
她坐起身,掀开帐子,盯着它一路爬到窗缝,钻了出去。
不多时,院外传来一声闷哼,像是有人踩空摔在泥里。紧接着是挣扎声,短促、急促,然后戛然而止。
白禾披衣下床,提灯出门。
后院角落的槐树下,毒娘子跪在地上,双手抓着自己的喉咙,脸己经肿起来,皮肤底下有什么在游走,鼓包从脖颈窜到脸颊,又从脸颊滑向耳朵。她张着嘴,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只能咯咯地响。
白禾蹲下来,离她一尺远,灯光照着两人。
“你带的是‘缠魂蛊’。”她说,“三日之内,让人疯癫,七日断气。可惜……它现在认主了。”
毒娘子翻着白眼,喉咙里挤出嘶声:“你……不是乔迎娣……你是……”
白禾等她往下说。
“你是白禾!九幽爬出来的白禾!你不得轮回!不得……”
话没说完,她整个人抽搐一下,扑倒在泥水里,不动了。脸上那层迅速塌陷,像是被什么东西从里面吸干了。
白禾站起身,盯着她的脸看了两息,转身回屋。
可刚踏进门槛,胸口忽地一紧,像被铁钳夹住,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她扶住门框,喘了口气,抬手摸了摸眼角——指尖沾了血。
名字被喊出来了。
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九幽的怨力封在体内十年,靠的是血契压着,真名一旦被人道破,契约就会松动,鬼气外泄,迟早撑不住这具身子。
她快步走到窗边,用银簪尖蘸了血,在糊纸上写下八个字:“风寒迷语,不足为信”。字迹歪斜,像是病中胡言,写完便撕下一角纸,扔出窗外。
屋里安静下来。
但她不敢睡。坐在桌边,手里攥着银簪,听着外头雨声渐弱。过了不知多久,屋顶传来轻微一响,不是雨,是人。
她刚要起身,窗棂“砰”地炸开,木屑飞溅。
一道黑影跃入,玄色袍角扫过地面,手中一块木牌往前一送,金光一闪,屋里顿时腾起一阵焦味。梁上、墙角、床底,几缕黑气被逼出来,扭动着往门口窜,却被木牌压住,瞬间化作灰烬。
沈砚舟站在屋子中央,雷击木牌悬在掌心,脸色冷得像铁。
“你屋里全是残蛊。”他说,“再晚一步,它们会顺着血脉钻进心口。”
白禾没答。她看着他,眼神没躲,也没慌,只是慢慢把手里的银簪插回发间。
“你怎么来的?”
“巷口守着的人看见你点了灯又灭。”他走近两步,“然后听到惨叫。”
她点点头,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口,那里有一片湿痕,是刚才捂胸口时留下的血。
“她死了。”她说,“临死前喊了我的名字。”
沈砚舟一顿。
“白禾。”
她抬眼:“你早知道了?”
他没否认,只把木牌收回腰间,声音低了些:“我知道你会出事。裴氏不会善罢甘休。”
“她想拿我这身子做什么?”她问。
“不止是身子。”他盯着她,“是你的命源。借尸还魂,本就是逆天而行。她若能夺了你这具壳,再烧了生辰八字,就能把血咒转嫁到别人身上——比如她自己儿子。”
白禾冷笑一声:“可惜她雇的杀手不够格。”
“可你己经动摇了。”他忽然伸手,捏住她手腕,脉搏跳得乱,偏又冷得吓人。“血契在反噬。你再这么硬撑,不出三日,就会开始现形。”
她甩开他的手:“那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做?装病求饶?还是跪着求她高抬贵手?”
“你可以离开乔府。”他说。
“然后呢?”她反问,“让她把账本的事栽给我二妹?让她继续往漕运里塞私盐?我走了,她就赢了。”
沈砚舟盯着她,半晌没说话。
最后他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放在桌上:“这是净蛊粉,每日抹在太阳穴一次。撑不了太久,但能延缓发作。”
她没碰。
“你为什么要帮我?”
他转身走向窗洞,外面天色微亮,雨彻底停了。他背对着她,声音很轻:“因为我欠你一条命。前世欠的。”
她没再问。
他回头看了她一眼:“今日别出门。我会派人盯着后巷。若有人靠近你房门三步内,首接拿下。”
“包括春桃?”
“包括春桃。”他说完,翻身跃出窗洞,身影消失在晨雾里。
白禾走到桌前,打开布包,里面是淡黄色的粉末,闻着有股松香。她用指尖蘸了一点,抹上太阳穴,凉意渗进来,脑子清醒了些。
她走到铜镜前。
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眉间朱砂痣红得刺眼。右眼眼角还挂着血丝,但比刚才淡了些。
她伸手摸了摸镜面,冰凉。
门外传来脚步声,轻,稳,是春桃。
“小姐,热水备好了。”
“放着吧。”
“您昨夜没睡好,要不要……”
“我说了放着。”
门外静了静,脚步退走。
白禾坐回桌边,从箱底翻出一块旧帕子,是乔迎娣生前用过的,边角绣着一朵小梅花。她展开帕子,铺平,然后拿起笔,蘸墨写下三个字:
**查毒娘子。**
字迹刚干,她听见屋檐上传来一声极轻的响动,像是瓦片被踩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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