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春桃端着热水进来时,白禾己经坐起身。她没像往常那样咳嗽,也没靠在引枕上装病,只是静静看着妆匣。
“小姐……您今儿起得早。”春桃低声说。
白禾没应声,伸手打开妆匣底层的暗格,取出那块旧帕子,抖开一角——油纸包还在。
她把帕子重新叠好,放进袖中。“去把母亲留下的箱子搬来。”
春桃一愣,“哪个?”
“西厢小库房里那个红漆描金的,底下压着几件旧衣裳。”
“可那箱子……夫人说过不让动。”
“我娘的东西,轮不到她管。”白禾掀开被角下床,脚步稳得很,“今日我要整理遗物,给祖宗上香。”
春桃不敢再多问,低头去了。
半个时辰后,箱子抬进了屋。木头有些发潮,铜扣上结了层薄锈。白禾亲自蹲下,用银簪挑开锁鼻,掀开盖子。
里面大多是旧衣、残帕、褪色的绣鞋。她一件件翻过,指尖忽然触到一处硬角——藏在夹层里的锦囊,颜色早己发灰,边线都快散了。
她抽出锦囊,倒出半块青玉佩。
玉质温润,但边缘带着干涸的血痕,颜色发黑,像是浸过太久的雨水。她翻过来,背面一个阴刻的“李”字,刀口细而深。
她手指一顿。
眼前晃过一口枯井,井底铺满腐叶,一只手从背后推她下去。那人穿着青衫,脸上没笑,只说了句:“你不过是个妓子,死了也无人知。”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帐角一颤。
她收回神,把玉佩贴身收进中衣内袋,又摸了摸眉心。那点朱砂痣微微发烫,像是在回应什么。
“小姐?”春桃见她不动,轻唤了一声。
“没事。”白禾站起身,拍了拍裙摆,“把箱子原样放回去,别让人看出动过。”
春桃应了,手脚利落地收拾起来。
白禾走到铜镜前,照了照。脸色还是白的,唇色淡,眼底却不像从前那般空。她摘下发髻上的素银钗,换上金累丝凤冠,压住长发。
“今晚我要去祠堂,你不必跟着。”
“可您身子……”
“正因身子不好,才更要让祖宗知道,乔家还有人记得孝道。”她笑了笑,“况且,有些东西,只能夜里找。”
春桃没再劝。
夜幕降临时,府里安静下来。白禾喝了半盏温水,躺下闭眼,等更鼓响到三更。
巡夜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慢慢走远。
她睁眼,掀被下床,披上薄纱外裳,悄无声息地出了门。
西跨院离她住的偏院不远,中间隔着个月洞门和一条抄手游廊。她贴着墙根走,脚步轻得像猫踩雪。
乔睿杰的书房在东侧厢房尽头,门朝南,窗对假山。她白天路过时就记下了格局。
此刻,窗棂上落了层月光,屋里没人守着,但门口立着两个护院,背手来回踱步。
她退到廊柱后,等了一炷香工夫。巡夜的家丁刚走过拐角,她便从袖中取出一小撮粉末,弹在廊下石阶旁的花盆里。
不多时,一只野猫窜出来,扒拉了几下泥土,又“喵”地叫了一声,往另一头跑开。
两个护院听见动静,其中一个皱眉道:“又是这畜生。”
两人分了一个追过去。
她立刻上前,银簪探入窗缝,轻轻一挑,暗扣“咔”地松开。她推开半扇窗,翻身进去,落地无声。
屋里弥漫着一股陈年墨味,混着点劣质熏香。她不点灯,借着月光扫视一圈:书案靠墙,架上堆着账本和杂书,角落有个矮柜,柜门上了铜锁。
她先翻书案抽屉,空的。又摸底板,发现一处接缝不对劲——她用指甲抠了抠,一块木板松动,掀开后露出夹层。
油纸包就躺在里面。
她打开,另半块玉佩赫然在目。纹路与她那块完全契合,断口咬合严密,血痕连成一片。她将两块并在一起,掌心一热,仿佛有股气流从玉中升起,首冲眉心。
她眼前又闪出那个青衫书生的脸。
“李慕白……”她低语,“这一世,我回来了。”
她把玉佩收好,继续翻查。油纸包底下压着一张契约书,纸面泛黄,字迹潦草:
“盐砖三百斤,初七入库,付现银三十两,交接城南渡口废弃码头。分成三七,裴母知情。”
她认得这笔迹,正是昨夜从嬷嬷房里搜出的那封信上的。
她从袖中抽出素笺,提笔默录全文,字迹工整如抄经。写完后,将原件放回,油纸包原样包好,夹层复位。
临走前,她顺手拂灭香炉里未燃尽的余烬,怕留下烟味引来怀疑。
她刚要翻窗出去,忽听院外脚步逼近。
她缩身案后,屏住呼吸。
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有人探头看了看,嘀咕一句:“怪了,明明闻见香味……”
是乔睿杰的声音。
她心头一紧,握紧了袖中的银簪。
那人没进来,只站在门口张望两眼,又转身走了。
她等了几息,确认脚步远去,才从窗翻出,落地时披帛被窗棱勾住,她轻轻一扯,布料撕裂一道口子。
她没停,沿着原路退回偏院,躲进假山后。
远处传来巡夜人的灯笼光。
她伏低身子,忽然咳了两声,声音不大,却正好让走近的人听见。
“谁在那儿?”家丁提灯过来。
她扶着石头站起来,脸色苍白,一手按着胸口,“是我……梦魇了,出来透口气。”
家丁看清是她,连忙低头,“大小姐恕罪,奴才不知您在这儿……”
“无妨。”她喘了口气,“我这就回去。”
家丁不敢多看,赶紧退开。
她慢慢走回房,关上门,落了闩。
烛火跳了一下。
她坐在镜前,取下发髻上的凤冠,从夹层中取出两块玉佩,拼在一起,用丝线缠紧,塞进枕头底下。
然后烧了抄本,灰烬捻碎,混进茶渣倒进马桶。
她洗了手,重新梳头,换回素银钗,躺上床。
窗外,月光斜斜照进来,落在床沿。
她闭上眼,耳边仿佛响起冥河的水声,幽远而冷。
不知过了多久,她忽然睁开眼。
手指缓缓抚过眉心。
这一次,她没再压住那股恨意。
第二天清晨,春桃来送洗脸水时,发现小姐比平时起得还早。
她正坐在案前,手里拿着一枚铜钥匙,轻轻。
“小姐,这是……”
“库三的钥匙。”白禾抬头,声音很轻,“我记得,城南老周记货栈,也有一把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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