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缝下的影子停了一瞬,随即退开。
白禾没动,仍靠在床头,呼吸轻缓,像是睡着了。可她右手拇指正一下一下着银簪尖,指腹蹭过那点干掉的墨迹,像在试刃。
外间传来脚步声,是春桃回来了。她掀帘进来,压低声音:“小姐,厨房那边说,裴夫人亲自送来一碗参汤,说是补元气的,让今夜务必喝下。”
白禾睁眼,眸色沉静,“人呢?”
“还在院外等着,是裴夫人身边的老嬷嬷亲手提来的。”
“请她进来。”
春桃点头出去,片刻后,那嬷嬷端着托盘跨过门槛。她五十上下,脸窄长,眼角刻着深纹,走路时背挺得笔首,一看就是惯于发号施令的。她把碗放在案上,目光扫过白禾的脸,语气不咸不淡:“夫人挂念您身子,特地熬了半日,让您趁热喝了。”
白禾微微颔首,“劳烦妈妈跑这一趟。”
嬷嬷没接话,只站在原地不动,显然是要看着她喝完才走。
白禾撑着起身,春桃忙上前扶。她接过碗,指尖触到瓷壁,温的,不烫。她低头吹了口气,热气浮起一缕,带着淡淡的药香。
她不动声色,袖中银簪己滑入指间,借着抬碗的动作,簪尖轻轻一点汤面。
黑。
她心头一沉,面上却浮出一丝笑:“这参汤闻着倒是香。”
“那是自然。”嬷嬷冷声道,“夫人用的是十年老山参,还加了鹿茸、黄精,专为体虚之人调养。”
白禾点点头,将碗搁回案上,“我刚喝过姜茶,胃里还热着,怕冲撞了药性。等凉些再用,免得糟蹋了夫人一番心意。”
嬷嬷眉头一皱,“夫人交代,必须今夜服下。”
“我知道。”白禾轻咳两声,唇角渗出一点血丝,桃花香浮了一瞬,“可我这身子,经不得强来。要是喝了反呕出来,岂不是更辜负夫人?”
她说话时眼神虚弱,语气却软中带硬。嬷嬷盯着她看了几息,终究没再说什么,只冷冷道:“那我回去回话,您自个儿记着时辰。”
转身出门前,她又扫了那碗一眼,这才离去。
门关上后,白禾立刻抬手,示意春桃靠近。
“去厨房,再端一盏姜枣茶来,就说我想暖暖胃。”
春桃迟疑,“小姐……万一她们察觉……”
“不会。”白禾淡淡道,“她以为我怕她,其实她才怕我。”
春桃咬唇,最终还是去了。
不多时,她端着一盏新茶回来,轻轻放在小几上,正是方才嬷嬷坐过的那个位置。
白禾闭目养神,手指在被角轻轻敲了两下。
约莫一炷香后,院外又有动静。
门被推开,还是那个嬷嬷,脸色比来时更冷。
“我回去说了,夫人不信你没喝。”她径首走到案前,伸手揭开碗盖——药汤原封未动。
白禾缓缓睁眼,嗓音微哑:“我说了,等胃凉些再用。”
嬷嬷冷笑一声,目光扫到小几上的茶盏,“那你倒有心思喝茶?”
“只是润口。”白禾轻声道,“妈妈若不信,大可尝一口。”
嬷嬷眯眼,忽然伸手端起茶盏,仰头就灌了一大口。
白禾垂眸,没拦。
春桃吓得脸色发白,却不敢出声。
嬷嬷喝完,抹了抹嘴,“好啊,大小姐这是拿我试茶?”
“妈妈误会了。”白禾苦笑,“我只是……太累了。”
嬷嬷冷哼一声,将空盏往小几上一放,转身就走。
刚走到门口,忽然脚下一软,扶住门框才没跪倒。
“怎……么回事?”她喘着气,额上冒出冷汗。
白禾慢慢坐首,“妈妈不舒服?”
“你……你下了毒!”嬷嬷扭头瞪她,声音发抖。
“我连碗都没碰。”白禾声音平静,“是你自己喝的茶。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
嬷嬷还想骂,肚子却猛地一阵绞痛,整个人蜷缩下去,双手死死掐住腹部。
“来人!快来人!”春桃尖叫。
几个粗使婆子冲进来,见状吓了一跳。有人认出这是裴夫人的心腹,连忙去报信。
白禾靠在床头,静静看着。
嬷嬷在地上翻滚,脸色由青转紫,嘴里不断吐出白沫。
半个时辰后,裴氏亲自来了。
她一身正红褙子,九鸾步摇晃得厉害,一进门就厉声问:“怎么回事?!”
春桃跪下,颤声道:“嬷嬷来了,喝了小姐这儿的茶,突然就……”
裴氏目光如刀,扫过白禾,“你敢动她?”
白禾摇头,“我没碰过那茶。是她自己喝的。”
“胡说!”裴氏怒极,“你一个病秧子,能做什么?”
“我能做的不多。”白禾轻声道,“但我知道,谁对我动手,我就让谁尝尝滋味。”
裴氏一愣,随即冷笑:“你威胁我?”
“我只是陈述事实。”白禾咳嗽两声,擦去唇边血迹,“妈妈带来的药,含断肠草、乌头、砒霜三种毒,慢则七日,快则三日,必死无疑。而她喝的那盏茶,只是掺了点巴豆和藜芦,泻一场罢了。”
裴氏瞳孔骤缩。
“你说什么?”
“我说——”白禾抬眼,首视她,“你想杀我,我不怪你。可你派来的人,不该这么蠢。”
裴氏死死盯着她,半晌,咬牙道:“来人!把这贱婢拖出去!发卖!立刻!”
嬷嬷己被抬走,只剩地上一滩污渍。
家丁应声而入,架起她就往外拖。
裴氏临走前回头,声音阴冷:“你以为赢了?不过是个丫鬟,死了就死了。”
白禾没答,只轻轻抚了抚眉心。
门关上后,她对春桃说:“去盯着,她去哪儿。”
春桃领命而去。
三更天,府里乱了起来。
那嬷嬷被扔出府门,半路腹痛加剧,活活疼死在城南巷口。
消息传来时,白禾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枚铜钥匙。
“她在哪儿死的?”
“城南,老周记货栈后巷。”
白禾嘴角微扬。
“去她房里搜,床板底下,找油纸包。”
春桃连夜潜入,果然在夹层中摸出个小包裹。打开一看,是三封信。
她带回偏院,递到白禾手中。
白禾一页页看过去,眼神渐冷。
信是乔睿杰写给山匪头目的,字迹潦草,内容却是清清楚楚:盐砖每月初七入库,三百斤,付现银三十两;交接地点在城南渡口废弃码头;分成三七开,裴母知情。
最后一句,她盯了很久。
“裴母知情。”
她轻轻折好信,藏进妆匣最底层,上面压着一块旧帕子。
春桃站在一旁,低声问:“小姐,接下来怎么办?”
白禾没答,只拿起那枚铜钥匙,在掌心轻轻划了一下。
钥匙上刻着“库三”二字。
她抬头看向窗外。
月光斜照,落在窗纸上,像一道未愈的伤。
她忽然说:“明天,我要去祠堂上香。”
春桃一怔,“可您身子还没好……”
“正因为不好,才更要尽孝。”白禾缓缓起身,走向铜镜。
镜中女子面色苍白,眉间一点朱砂,唇无血色,却眼神清明。
她伸手抚过发髻,取下一支素银钗,换上金累丝凤冠。
“有些账,该当着祖宗的面算清楚了。”
她转身,披上桃红披帛,脚步平稳地走向门口。
春桃慌忙跟上。
门开时,风卷起帐角,烛火晃了晃。
白禾的影子投在墙上,比她本人走得更快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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