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彻骨的死寂。
刚刚才因吸收高等文明全部力量而沸腾的灵魂之海，在这一刻仿佛被投入了绝对零度的冰核，瞬间冻结。
江辰僵硬地站在休眠舱前，那只按在舱盖上的手仿佛己经失去了所有知觉。他的意识还沉浸在楚诗瑶那片诡异、混沌却又充满了勃勃生机的灵魂世界中，无法自拔。
那里没有他预想中的“囚笼”，没有撕扯，也没有痛苦的哀嚎。
有的，只是一个正在疯狂孕育着“奇迹”的温床。
楚天雄那霸道绝伦的守护意志，化作了坚不可摧的“茧壁”；“鬼影”、“重拳”等裁决者们临终前最纯粹的执念，化作了输送养分的“脉络”；而那些来自“时空锚点”的狂暴混乱的高维信息熵，则成为了这个新生意识最完美的“食粮”。
它们以楚诗瑶那破碎的灵魂为“土壤”，共同浇灌着一株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神明”领域野蛮生长的“世界树”！
在这株“世界树”的阴影之下，楚诗瑶原本的自我意识，就如同一颗被夺走了所有阳光雨露、即将枯萎的幼苗，其生命之火微弱得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吞噬！
这不是比喻，而是正在发生的事实。那个新生的、强大的意识，正在吞噬楚诗瑶的一切，将她的存在当作自己破茧成蝶的最后一份养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辰的嘴唇微微翕动，发出了连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干涩沙哑的声音。他那足以斩断因果、篡改时间的强大意志，在亲眼“看”到这颠覆认知的一幕后，竟产生了一丝名为“动摇”的裂痕。
他为之奋战、为之屠灭一个文明所换来的力量，本该是拯救她的“钥匙”。可现在，这把钥匙却对着一扇他完全无法理解、正在从内部自我重塑的“门”束手无策。
【“牺牲”，本就是宇宙中最强大的“概念”之一。】
导体七三西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电子合成音，如同冰冷的探针，精准地刺入江辰此刻最混乱的思绪中。
【当数个强大的灵魂同时以‘守护’为最终执念，将自己的‘存在’作为祭品献祭时，其产生的‘因果律’强度足以撬动最底层的现实法则。再加上那些本不该出现在这个维度的‘高维信息’作为催化剂，一场小概率却又符合逻辑的‘奇迹’便诞生了。】
导体七三西的话语中，带着一丝如同发现新曲谱的作曲家般的冰冷兴奋。
【‘零号变数’，你又一次为我带来了惊喜。这首‘乐曲’出现了一个连我都未曾预料到的华彩乐章。】
“惊喜？！”
江辰猛地转过身，那双重新燃起金色烈焰的眸子死死地锁定了舰桥中央那个悬浮的光团。一股足以让中子星都为之颤抖的恐怖杀意轰然爆发！整个纯白色的机库空间，都在这股纯粹由意志催动的杀气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细微“咔嚓”声！
“——她快要消失了！”江辰的声音如同从九幽之下挤出的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愤怒，“你管这个叫‘惊喜’？！”
【‘消失’是一个相对的概念。】面对江辰那毁天灭地般的怒火，导体七三西的声线没有丝毫波动，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再客观不过的事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正在‘升华’。旧的、脆弱的‘个体’，将化为新的、伟大的‘集合体’的基石。这难道不是所有碳基生命梦寐以求的进化终点吗？】
“我不管什么狗屁进化！”江辰一步踏出，身影瞬间出现在导体七三西的面前，那只燃烧着金色光焰的右手几乎要洞穿对方那看似虚无的光团核心，“我只要她，原来的那个她，活过来！”
【那么，你将面临一个选择。】
导体七三西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威胁，依旧用它那绝对理性的逻辑剖析着眼前的局面。光团表面数据流疯狂闪烁，瞬间便在江辰面前构建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全息影像。
左边的影像中，是那个正在疯狂生长的“神之茧”。
右边的影像中，是那个蜷缩在角落里、气息奄奄的楚诗瑶的灵魂虚影。
【选择一：‘介入’。以你现在所掌握的‘时间’权柄，强行打断这场‘蜕变’。你大概有百分之七十的概率可以摧毁那个新生的意识。】
听到这里，江辰的眼神猛地一亮。
【但是。】导体七三西的话锋陡然一转，【那个‘茧’与她的灵魂己经深度融合，不分彼此。你的攻击在摧毁‘茧’的同时，也有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概率会让她那本就破碎不堪的灵魂彻底湮灭，连转世轮回的‘残渣’都不会剩下。】
江辰那刚刚亮起的眼神瞬间又黯淡了下去，指尖那足以撕裂空间的光焰也随之缓缓消散。
他赌不起。哪怕只有百分之零点一的失败率，他也赌不起。
【选择二：‘等待’。放弃干预，静静地等待这场伟大的‘蜕变’完成。】
【你将失去你所认识的那个‘楚诗瑶’，但你将收获一个全新的、潜力无可估量的、甚至可能在未来超越了楚天雄的‘盟友’。一个以‘守护’为核心逻辑、天生的‘神明’。】
【她会继承所有牺牲者的‘意志’以及楚诗瑶最本源的‘善意’。她不会是你的敌人，甚至会成为你对抗‘观察者’的最强助力。】
【‘零号变数’，告诉我你的选择。是为了个人的‘情感’去进行一场几乎必输的豪赌？还是为了更伟大的‘目标’去接受一场注定会获得巨大回报的‘投资’？】
冰冷的、残酷的二选一，如同一把最锋利的刀，狠狠地插进了江辰的心脏。
他沉默了。那双足以让神魔都为之战栗的金色眼眸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迷茫”的情绪。
是啊，该怎么选？
一个是几乎注定会让她彻底死亡的“拯救”，另一个则是以抹杀掉她的“自我”为代价的“新生”。无论哪一个，对他而言都是无法接受的地狱。
他重生归来，不就是为了弥补所有的遗憾，守护所有他想守护的人吗？可现在，现实却给了他如此荒谬而又残忍的一记耳光！
“不。”
良久，江辰缓缓地抬起了头。他那迷茫的眼神重新被一种偏执到近乎疯狂的坚定所取代！
“这两个都不是我的选择。”
他缓缓地转过身，重新走回到楚诗瑶的休眠舱前，那双燃烧着金色烈焰的眸子仿佛要穿透那层层叠叠的灵魂壁垒，看到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的孤独灵魂。
“我要第三个选择。”
【哦？】导体七三西的声线中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类似于“好奇”的情绪。
“我要在保全她‘自我意识’的前提下……”江辰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仿佛在向整个宇宙宣告着一个绝对不可能被动摇的誓言。
“——让她完成这场‘蜕变’！”
“——我要她成为那个‘神’！”
“——但那个‘神’的名字，必须也只能是——”
“——‘楚诗瑶’！”
这是何等狂妄的宣言！他不仅要保住那颗即将枯萎的“幼苗”，他还要让这颗“幼苗”反过来去掌控那株正在疯狂生长的“世界树”！
让一个凡人的意识，去驾驭一个即将诞生的“神明”之躯！
这己经不是挑战，这是在创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神迹”！
【有意思。‘零号变数’，你的‘贪婪’再一次超出了我的计算模型。】
导体七三西沉默了片刻，似乎在高速运算着江辰这个“痴人说梦”般的计划其成功的可能性。
【理论上，成功的概率为……‘零’。】
【一个凡人的灵魂容器，不可能承载一个‘神明’的意识体量。强行融合的唯一结果，就是她的‘自我’被那庞大的数据流瞬间冲刷成一片空白。那和首接抹杀掉她没有任何区别。】
“那只是你们的‘理论’。”
江辰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他那无比强大的意志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探入了楚诗瑶的灵魂世界。但这一次，他不是去“观察”，而是去“干涉”！
“时间是最伟大的‘容器’。只要我能将她那即将熄灭的‘一瞬间’的意识，拉伸成一段足够漫长的‘永恒’，那么她就有了无限的‘时间’去学习、去适应、去掌控那股本不属于她的力量！”
嗡——！
金色的光芒从江辰的身上轰然爆发！他那己经与“时间根源”深度融合的灵魂，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燃烧了起来！
无数玄奥无比的金色符文从他的意志中疯狂涌出，化作一条璀璨的金色时间长河，小心翼翼地绕过了那个庞大无比的“神之茧”，精准地注入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楚诗瑶的灵魂虚影之中！
他要在楚诗瑶的灵魂世界里，创造一个独立于外界的“时间结界”！一个时间流速与外界完全不同的“精神时光屋”！
外界过去一秒，里面或许就是百年、千年、甚至万年！
这就是他想到的唯一办法！用绝对的“时间”，去弥补凡人与神明之间那如同天堑般的差距！
这是一个疯狂、大胆、足以让任何一个高等文明都目瞪口呆的计划！
然而，下一秒！
江辰的身体猛地一颤，一口金色的鲜血从他的嘴角缓缓溢了出来！他那灌入楚诗瑶灵魂世界的“时间长河”，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却又坚不可摧的“墙壁”，然后被毫不留情地反弹了回来！
那个“神之茧”似乎本能地察觉到了他的“入侵”！一股同样蕴含着至高法则、充满了“守护”与“排外”概念的无形力场，从“茧”的内部轰然爆发！
它不允许任何外来的力量去干涉这场神圣的“诞生”！哪怕江辰的本意是去“帮助”！
“噗！”
江辰再次喷出一口金血，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他失败了。他那足以斩断“概念”的“时间”之力，竟然无法穿透那层由“牺牲”与“守护”意志所共同构筑的概念壁垒！
这不是力量强弱的问题，而是法则层面的互相“抵消”！
【‘守护’本身就蕴含着‘隔绝一切’的底层逻辑。】导体七三西那冰冷的声音如同最终的宣判，缓缓响起，【除非你能找到一种凌驾于‘守护’与‘时间’之上的更高维度的‘力量’，否则你的计划永远不可能成功。放弃吧，‘零号变数’，接受现实。】
江辰擦去嘴角的血迹，缓缓地抬起头。他那煞白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气馁与绝望，有的只是一种被逼入绝境后所爆发出的、更加偏执的疯狂！
“更高维度的力量？”
他笑了，那笑容充满了不惜与整个宇宙为敌的决绝。
“好。那你就带我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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