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血如同凄艳的梅花,溅落在暗紫色的沉香木织机上,迅速被那些流淌着无形声波的丝线贪婪吸收。
嗡——!
织机上的古老符文骤然爆发出刺目欲盲的光芒,颜色不再是之前的温润紫光,而是变成了一种近乎妖异的、混合着血色的深紫!整个听雪阁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无法承受这股骤然爆发的、超越极限的力量!
阿涟的身体在这一刻绷紧如弓,纤细的脊背却挺得笔首。喷出那口心头血后,她的脸色反而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近乎透明的潮红,仿佛所有的生命力都在这一刻被点燃,化作最后璀璨的光华。
她那双无法视物的眸子,空洞地“凝视”着织机上方疯狂舞动的丝线,里面仿佛有星河流转,有万物生灭!
城外那邪灵冰冷的意志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彻底激怒了,也更兴奋了!它感受到了比之前所有声音加起来还要“美味”无数倍的潜力!
更加恐怖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实质的潮水般涌向阿涟,试图将她连同那架危险的织机一同彻底冰封、碾碎!
咔嚓…咔嚓…
听雪阁的西壁和屋顶开始出现裂痕,梁柱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极寒的白霜迅速蔓延,将一切都覆盖上死亡的苍白。
然而,就在那极致寒意即将触碰到阿涟的瞬间——
她颈间那枚己经出现裂纹的声纹护符,猛地爆发出最后一抹璀璨夺目的暗金色光芒!
嗡!
一股温暖、坚韧、却带着决绝意味的力量以护符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形成了一个短暂却坚固无比的金色光罩,将阿涟和织机笼罩其中!
冰冷的寒意撞在光罩上,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竟被暂时阻隔在外!
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庇护!
阿涟的心猛地一揪,她能感觉到,护符上的裂纹正在急速扩大,这份守护正在飞速消耗殆尽!
没有时间悲伤和犹豫!
就在这争分夺秒的刹那,阿涟的十指动了!
这一次,她的动作不再是之前的轻灵或迅疾,而是变得无比沉重、无比缓慢,仿佛每牵引一根丝线,都在拉动千钧重物!
她不是在编织声音。
她是在…“窃取”声音!
以燃烧的生命和母亲的最后庇护为代价,强行“窃取”整个战场上、整个城池内,所有的声音!
蛮族士兵疯狂的喊杀声、刀剑碰撞的铿锵声、战马嘶鸣声…
守军疲惫却顽强的怒吼声、重伤者的呻吟声、弓弦震动的嗡鸣声…
城内百姓绝望的哭泣声、撕心裂肺的祈求声、孩童受到惊吓的尖叫声…
甚至…包括那邪灵自身发出的、冰冷贪婪的吞咽声!
一切的声音,无论宏大还是细微,无论美好还是丑恶,在这一刻,都被一股无形却霸道无比的力量强行抽离、剥夺!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一个静音键。
正在疯狂攻城的蛮族士兵们,突然惊恐地发现,自己张大嘴巴发出的喊杀,竟然没有了丝毫声响!他们能感受到声带的震动,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头皮炸裂的绝对寂静!
城头上的守军也同样如此,他们互相看着对方张嘴嘶吼,却万籁俱寂,一种毛骨悚然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所有人!
就连战马的嘶鸣、刀剑的碰撞、乃至风吹过旗帜的声音…全都消失了!
天地间,只剩下心脏疯狂擂鼓般的跳动声,以及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未知寂静的巨大恐惧!
所有的声音,都被强行抽取、汇聚,化作一道道肉眼可见的、混乱不堪的、色彩斑斓扭曲的洪流,从战场的每一个角落,从城池的每一寸土地,疯狂地涌向听雪阁,涌向那架发光的织机,涌入阿涟的指尖之下!
这一幕,无比壮观,也无比骇人!
阿涟的身体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痛苦。海啸般汹涌而来的声音洪流,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和灵魂彻底冲垮、撕碎!
她的七窍开始渗出细细的血丝,看起来凄美而恐怖。
但她依旧死死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力和母亲护符的最后加持,强行引导着这庞大无比、混乱不堪的“声源”!
她不是要将这些声音织成具体的形态。
而是要…炼化!提纯!萃取!
在那疯狂的“无声”之念的引导下,她以自身的心神为熔炉,以所有的声音为材料,进行着一场逆天而行的炼制!
她要炼出的,不是任何一种己知的声音。
而是…“存在过的声音”本身!是剥离了所有表象、所有情绪、所有波动后…最本质的“存在”!
是将“过去”发生过的“声音”,炼制成一枚枚凝固的、永恒的…“时空锚点”!
织机上,那些被吸入的、混乱斑斓的声波洪流,在阿涟的意志和特殊能力的作用下,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
它们不再是流动的丝线,而是开始…凝固!结晶!
仿佛有无形的极寒掠过,将奔腾的河流瞬间冻结!
无数细微的、闪烁着不同光泽的、仿佛星辰碎片般的“声音结晶”在织机上生成,然后被阿涟以一种超越想象的技巧,飞快地编织、串联…
它们不再是柔软的布匹。
而是在逐渐形成一匹…厚重、古朴、闪烁着无数微缩星辰般光点的、散发着亘古永恒气息的…
旗!
一匹无声的旗!
随着这面“旗”的逐渐成形,那种笼罩天地的绝对寂静范围也越来越大,越来越稳固。
那邪灵第一次表现出了明显的…惊惶和不适!
它本是依靠“声音”而存在的怪物,尤其是负面情绪的声音是它的食粮。而此刻,所有的声音都被剥夺、炼化,它所处的环境变成了一种极致的“静”!
这种“静”,对它而言,不是食物,而是…毒药!是虚无!是克星!
它那无形的身体开始剧烈地扭曲、翻滚,发出无声的咆哮(因为声音也被抽取了),试图打断阿涟的编织,试图重新制造出声音来。
但它绝望地发现,在那面逐渐成形的“旗”的范围内,任何试图产生的声音,都会在出现的瞬间就被抽走、炼化,成为那面旗的一部分!
它的力量在飞速消退!它的存在正在被这片“寂静”领域所排斥、所湮灭!
它疯狂地冲击着阿涟周身那暗金色的光罩,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咔嚓…!
一声清晰的、如同心碎般的脆响。
阿涟颈间的声纹护符,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量,彻底崩碎开来,化作了无数暗金色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飘散在空气中,最终消失不见。
母亲最后的守护…没了。
阿涟的心,仿佛也跟着一起碎了。一滴血泪,从她无神的眼角悄然滑落。
与此同时,那邪灵的最后一击,也穿透了消散的光罩,狠狠地撞在了阿涟的身上!
“唔!”
阿涟猛地一颤,再次喷出一口鲜血,全部洒落在了那面即将完成的、闪烁着星辰光点的无声之旗上。
她的听觉,在这最后一击和编织完成的反噬下…
碎了。
世界并非变得安静,而是陷入了一种彻底的、永恒的、连她自己心跳声都听不见的…绝对死寂。
她,永久地失聪了。
但她的动作没有停止。
凭借着最后一丝意念和肌肉记忆,她完成了最后一针。
织机上,光芒骤然收敛。
一匹看似朴素、却仿佛蕴含着宇宙星河流转、凝聚了万千声音过往的无声圣旗,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旗面上,那些星辰般的光点缓缓流淌,组成了某种深奥无比的纹路。
阿涟失去了所有力气,软软地向后倒去。
在她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她凭借着眼睛之外的感觉,“看”到那面无声的圣旗,无风自动,缓缓展动——
旗帜所向,那正在剧烈扭曲、变得稀薄的邪灵,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发出一声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不甘的尖啸,随即彻底溃散、消融!
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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