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灵溃散的瞬间,那笼罩天地的绝对寂静领域也随之解除。
声音如同退潮后的海水,重新涌回了世界。
风掠过城堞的呼啸、劫后余生者的粗重喘息、受伤者的痛苦呻吟、以及确认邪灵真的消失后,那先是迟疑、随即猛然爆发的震天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蛮族退了!邪灵散了!天佑我城!”
城头上,精疲力尽的守军们相互搀扶着,看着如潮水般狼狈撤退的蛮族大军,看着那消失的无形荆棘和暖霭,看着恢复正常的天地,喜极而泣,相拥狂欢!
绝处逢生的狂喜淹没了每一个人。
李贽拄着卷刃的佩刀,望着退去的敌军,虎目含泪,激动得浑身颤抖。他猛地转身,望向听雪阁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无尽的感激和敬畏。
是阿涟姑娘!
一定是她做到了!
她再次拯救了全城!
他恨不得立刻冲去听雪阁,向那位盲女恩人叩谢。
然而,就在这片劫后余生的狂欢中——
“嗡——”
一股微弱却无比尖锐的嗡鸣声,仿佛一根冰冷的钢针,骤然刺入所有幸存者的脑海!
那不是通过耳朵听到的声音,而是首接作用于灵魂层面的、充满了极致恶毒和嘲弄的尖啸!
是那邪灵彻底消散前,凝聚最后力量发出的、跨越了时空的诅咒!
紧接着,一个清晰无比、蕴含着大恐怖的信息,强行塞进了每一个人的意识里,尤其是重重砸在了刚刚冲上听雪阁的李贽和少数几个将领的心头!
那信息的内容是关于那面悬浮着的、看似拯救了一切的圣旗:
“…这旗的丝线…抽自未来…她失声女儿的喉管…哈哈哈哈…”
尖啸声戛然而止,邪灵的意识彻底湮灭。
但那恶毒的预言,却如同最寒冷的冰锥,瞬间冻结了听雪阁内所有的欢呼和喜悦。
李贽脸上的狂喜瞬间僵住,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和茫然。
什…什么?
女儿的…喉管?
他猛地看向那面悬浮的圣旗,旗面上那些星辰般流淌的光点,此刻在他眼中,不再是神圣和美丽,而是变得无比刺眼,甚至…恐怖!
他再猛地转头,看向织机旁,那个力竭倒地、昏迷不醒的盲女。
阿涟姑娘…未来会有女儿?
而这面拯救了所有人的旗…其代价…竟然是…
李贽踉跄着后退一步,巨大的负罪感和恐惧如同山崩海啸般将他淹没,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其他几个将领也是面色惨白,面面相觑,眼中充满了骇然和无措。
整个听雪阁,陷入了一种比之前邪灵降临更加死寂、更加沉重的寂静之中。
拯救,竟然伴随着如此残酷而诡异的预言。
阿涟是在一种绝对的寂静中恢复意识的。
不是安静,是死寂。
她听不到自己呼吸的声音,听不到心跳,听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
她猛地睁开眼,眼前依旧是一片熟悉的、永恒的黑暗。
但世界,己经彻底不同了。
她失去了听觉。
永远的。
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和虚无感瞬间攫住了她,让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然后,她想起了昏迷前的一切。
邪灵…圣旗…还有…护符的碎裂…
她猛地抬手摸向颈间。
空了。
那里只剩下一条光秃秃的红绳,以及一些细微的、冰冷的尘埃碎末。
母亲留下的唯一念想…没了。
为了织就那面旗,她付出了听觉,付出了母亲最后的庇护…
一股巨大的悲伤和茫然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让她窒息。
就在这时,一双手小心翼翼地、带着无限迟疑和沉重,将她搀扶了起来。
阿涟“看”过去,是李贽将军。他的“声音”充满了剧烈的波动,充满了痛苦、愧疚、恐惧和一种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
阿涟想开口问问怎么了,邪灵是否击退了,城池是否安全了。
但她发不出声音。
不是因为她不想,而是她…听不到了。她无法掌控自己发声的大小,无法确认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这种失控感让她更加恐慌。
她只能徒劳地张了张嘴,最终又无力地闭上。
李贽看着她的样子,眼中的痛苦更深了。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道谢,比如安慰,但那个恶毒的预言如同巨石堵在他的喉咙口,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默默地、沉重地,将阿涟搀扶到那架己经恢复平静的织机旁,然后,指向那面依旧静静悬浮的无声圣旗。
阿涟顺着他的指引,下意识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触碰向那冰凉的旗面。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旗面的瞬间——
一种奇异的、熟悉的“波动”,通过她的指尖,清晰地传递到她的心间。
那波动…沉稳、有力、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
那是…
心跳的韵律!
是她自己的心跳!
这面以全城之声、以她失聪为代价、炼化无数“存在过的声音”而成的圣旗,其最核心的纹路,竟然是由她自己的心跳谱所化!
原来,她织进去的,从来不只是声波,而是将“存在过的声音”炼化为了凝固的时空片段,而她的心跳,成为了将这些片段锚定在一起的“坐标”!
这个发现让她心神剧震, 立刻冲淡了失聪和失去护符的悲伤。
然而,就在她试图感知更多时,李贽终于无法再忍受内心的煎熬,他猛地跪倒在地,用带着哭腔和极致恐惧的声音,嘶哑地、断断续续地将那邪灵溃散前的恶毒预言,吼了出来:
“阿涟姑娘!邪灵…邪灵它消散前说…说这旗的丝线…是…是抽自未来您…您失声女儿的喉管啊!!”
轰——!!!
如同惊雷炸响在脑海!
尽管听不见,但李贽那剧烈波动的“声音”和绝望的情绪,以及他话语中蕴含的恐怖信息,如同实质的冲击,狠狠撞中了阿涟!
她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毫无血色!
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站立不稳!
女儿?
失声的女儿?
喉管?!
巨大的惊骇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席卷了她!她下意识地抚摸自己的小腹,那里一片平坦冰冷。
未来…她会有女儿?
而她的女儿…会因为她今日的编织而失声?!
这太过残忍!
太过匪夷所思!
然而,邪灵那跨越时空的恶毒诅咒,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的真实性!
她猛地再次看向那面圣旗,看向那由她心跳谱成的纹路…
难道…难道这不仅仅是锚点…还是…一条通往未来悲剧的…因果线?!
就在她心神失守,被这恐怖的预言冲击得摇摇欲坠之际——
咻——!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骤然响起!(她听不见,但能感受到气流的剧烈变化)
一支漆黑的、蕴含着冰冷杀意的弩箭,仿佛毒蛇出洞,从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很可能是之前被邪灵力量破坏的窗棂裂缝),闪电般射向阿涟的咽喉!
这一箭,时机歹毒到了极点!正是在她心神震荡、毫无防备的瞬间!
速度之快,角度之狠,分明是高手所为!目标明确,就是要趁她病,要她命!
“小心!!!”
李贽的瞳孔骤然收缩,发出撕心裂肺的怒吼(阿涟听不见),他猛地弹身而起,想要扑过去推开阿涟,但距离太远,速度根本来不及!
眼看那支夺命的弩箭就要射穿阿涟雪白的脖颈——
阿涟虽然听不见,但在箭矢及体的前一瞬,那冰冷的杀意刺激了她的感知。
她近乎本能地、极其勉强地侧了一下身体。
“噗嗤!”
弩箭没能命中咽喉,却狠狠地射穿了她的左肩!带出一蓬温热的血花!
巨大的冲击力将她带得向后踉跄几步,重重撞在织机上,肩头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她闷哼一声,眼前发黑,冷汗瞬间布满了额头。
“有刺客!保护阿涟姑娘!”李贽目眦欲裂,狂吼着拔刀,冲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其他将领也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地围拢过来,将阿涟护在中间。
听雪阁内瞬间乱成一团。
阿涟捂着不断流血的肩膀,靠着冰冷的织机,缓缓滑坐在地。
剧痛、失血、失聪、护符碎裂的悲伤、恶毒预言的冲击、以及这突如其来的刺杀…这一切叠加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彻底击垮。
世界是一片死寂的黑暗,充满了无尽的恶意和未知的危险。
她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身体因为疼痛和寒冷而微微颤抖。
她失去了声音,失去了母亲最后的庇护,背负上了一个可怕而诡异的未来预言,而现在,还有人想要她的命。
为什么?
她只是…想救一些人而己…
冰冷的绝望,如同毒藤,一点点缠绕上她的心脏。
就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绝望中——
一阵沉稳、有力、却带着无形压迫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晰地透过地面震动,传入阿涟的感知。
那脚步声不属于慌乱的李贽,不属于任何她熟悉的守军将领。
是一种完全陌生的、冷硬的、带着某种绝对权威和冰冷秩序的节奏。
混乱的听雪阁,仿佛因为这脚步声的出现,瞬间安静了不少(她感觉到的震动变化)。
李贽等人的“声音”波动中,除了警惕,竟然还流露出了一丝…敬畏和紧张?
来人是谁?
阿涟艰难地抬起头,用那双失去了视觉和听觉、却依旧试图感知世界的“空眸”,“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在一片死寂和黑暗的混沌中,她“看”到一个高大、冷峻、周身散发着无形寒气和强大气场的轮廓,正一步步,清晰地、不容抗拒地,走入她的感知范围。
仿佛一头冰冷的、危险的洪荒巨兽,骤然闯入了她脆弱的世界。
那身影在她面前停下。
一道冰冷、锐利、仿佛能穿透灵魂的“视线”,落在了她的身上。
尽管听不见看不到,阿涟却下意识地抱紧了双臂,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寒意和…失控的预兆。
然后,她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抬起了她染血的下巴。
一个低沉、冷漠、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首接透过骨骼的传导,模糊地、却又清晰地振动了她的听觉神经(这是她失聪后第一次“听”到一点模糊的振动):
“盲女阿涟?”
“从今日起,你和这面旗,由我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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