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夜把最后一枚铜钱塞进樟木箱时,箱底发出“咔嗒”一声轻响。他蹲在地上,借着从窗棂漏进来的月光,数着箱子里的积蓄——除了绸缎庄每月一千五百文的月钱,
还有帮默罕商队寻苏木赚的二百五十文差价,以及波斯商人硬塞给他的那颗蓝宝石(王账房估过价,至少值二十两银子),零零总总加起来,竟有三十五两银子的家当。
三十五两。这个数在半年前,是李夜想都不敢想的。那时候他住在残巷的破屋里,最大的心愿不过是能顿顿吃上热乎的胡饼。
可现在,他摸着樟木箱光滑的木纹,心里却生出了新的念头。
“夜娃子,你这箱子都快装满了,还往里面塞?”老张端着个粗瓷碗从门口经过,碗里飘出羊肉汤的香气,“张婶炖了羊骨,快过来喝一碗,补补身子。”
李夜合上箱子,上了锁,把钥匙串在腰间的绸带上——那绸带还是苏婉儿送的,天青色,说是她娘织的,比普通的棉绳结实。“来了张师傅。”
后院的石榴树下摆着张矮桌,张万贯正坐在小马扎上,捧着个大海碗喝得热火朝天,见李夜过来,往旁边挪了挪:“坐。”他指了指桌上的酱肉,“你张婶特意给你留的,多吃点。”
李夜刚坐下,王账房也端着碗过来了,手里还拿着本账册:“刚算完这个月的账,你小子又帮铺子多赚了五两,张老板说给你加月钱,涨到两千文。”
“两千文?”李夜的手顿了顿,羊肉汤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眼,“谢谢老板。”
“谢啥?这是你应得的。”张万贯抹了把嘴,“前儿个默罕派人来说,波斯的红绸订单成了,分你一成利,十五两银子,过两天就送到。”
十五两!李夜的心猛地一跳,碗里的羊肉汤都晃出了边。加上这笔,他的积蓄就有五十两了。
五十两银子,足够在长安城外买个带院子的小宅子,或者在西市附近租间体面的瓦房。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像春天的草,疯长个不停。他现在住的土坯房,漏风漏雨不说,还挨着伙计们的住处,夜里总能听见刘七的呼噜声,小马说梦话的呢喃,根本睡不安稳。
更重要的是,随着他在绸缎庄的地位越来越高,接触的客商也越来越体面——上次默罕商队的阿米尔来拜访,站在土坯房门口,眉头皱得像团麻,眼神里的嫌弃藏都藏不住。
“咋了?汤烫着了?”张万贯见他发愣,用胳膊肘碰了碰他。
“没……没有。”李夜低下头,喝了口汤,滚烫的暖流滑进胃里,却没压下心里的那点躁动,“老板,我想……我想搬个住处。”
张万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也是,你现在是咱们绸缎庄的管事了,总住这土坯房确实不像样。想搬去哪?我让老张给你拾掇拾掇。”
“我想……自己租个房子。”李夜的声音有点小,“离铺子近点就行,不用太大,能住人就行。”
王账房推了推老花镜:“西市东边有个坊,叫‘安业坊’,里面多是小商人住,一间带院的瓦房,月租三百文,不算贵。”
“三百文?”李夜心里盘算了一下,他现在月钱两千文,除去吃用,每月能攒一千五,租房子绰绰有余。
“我认识那坊的坊正。”张万贯放下碗,“明天我让他给你留意着,保准找个又便宜又好的。”
李夜的心里暖烘烘的,刚想道谢,就听见刘七在旁边阴阳怪气地说:“哟,这才刚赚了几个钱,就想搬出去住了?是不是觉得跟我们这些粗人住一起,掉价了?”
李夜的脸一下子红了,刚想解释,张万贯眼一瞪:“刘七!你少说两句!夜娃子搬出去住怎么了?
人家凭本事挣的钱,想住好点的地方,天经地义!你要是眼红,就好好干活,别整天酸溜溜的!”
刘七撇了撇嘴,没再说话,端着碗悻悻地走了。
老张赶紧打圆场:“安业坊好,离咱们铺子近,走路也就一炷香的功夫。那边还有个小集市,买菜买肉都方便。”
“是啊,”王账房也跟着说,“我家二小子就在那坊住,说治安好,夜里不吵。”
李夜的心里踏实了不少,喝着羊肉汤,觉得比往常更香了。作者“秦欣”推荐阅读《长安一枕,明日先知》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第二天一早,李夜刚把前堂的绸缎摆整齐,安业坊的坊正就来了。
是个矮胖的中年人,姓孙,跟张万贯是老相识,一进门就拱手:“张老板,你托我找的房子,有眉目了。”
“哦?啥样的?”张万贯笑着迎上去。
“就在安业坊的西头,离西市的坊门近。”孙坊正从怀里掏出张纸,上面画着房子的简图,“
一间正房,一间耳房,带个小院子,院子里还有棵枣树。以前是个秀才住的,他中了举,搬去京城了,空出来正好。月租三百文,押一付三。”
李夜凑过去看简图,正房宽敞,耳房能当储物间,院子虽然小,却能种点蔬菜。他的心跳有点快,这正是他想要的。
“去看看?”张万贯拍了拍他的肩膀。
“去!”李夜毫不犹豫。
安业坊果然比贫民窟规整多了,坊门有差役看守,巷子里的路是青石板铺的,干干净净。
那间瓦房在巷子的尽头,朱漆大门虽然有点斑驳,却透着股斯文气。孙坊正打开门,院子里的枣树枝繁叶茂,阳光透过叶子的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怎么样?”孙坊正笑着问。
李夜走进正房,里面有张旧木床,一张书桌,虽然都有点旧,却擦拭得干干净净。耳房里堆着些杂物,收拾一下就能用。他走到窗边,推开窗,能看见巷子里的孩子们在玩耍,笑声清脆。
“就这儿了。”李夜的声音有点发颤,他终于要有自己的房子了,一间真正属于他的、不用漏风漏雨的房子。
“爽快!”孙坊正拿出契约,“签字画押,这房子就是你的了。”
李夜从怀里掏出银子,数了十二两(三个月房租九百文,押金三百文,总共一两二钱,他多给了些作为酬谢),双手递给孙坊正。接过契约的那一刻,他的手在抖,指尖触到粗糙的麻纸,却觉得比绸缎还顺滑。
从安业坊回来的路上,李夜的脚步轻快得像要飞起来。路过苏记茶铺时,苏婉儿正在门口晾茶叶,看见他,笑着喊:“李夜哥!你咋这么高兴?”
“我……我租到房子了!在安业坊,带院子的!”李夜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
“真的?”苏婉儿的眼睛亮了,“那太好了!什么时候搬家?我让我爹帮你雇辆马车。”
“过两天吧,等把东西收拾收拾。”李夜的心里甜滋滋的,“到时候请你去喝茶。”
“好啊!”苏婉儿笑得眉眼弯弯,“我还能帮你擦擦桌子,收拾收拾院子。”
回到绸缎庄,李夜把搬家的消息告诉了伙计们。小马第一个欢呼起来:“夜哥,你终于不用听刘七的呼噜声了!”
老张也笑着说:“我明天休息,帮你搬家!”
只有刘七,坐在角落里擦算盘,假装没听见,嘴角却撇得更厉害了。
晚上,李夜坐在土坯房里,开始收拾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几件换洗衣裳,王账房送的那本《商道》,苏婉儿给的桂花糕(他舍不得吃,用油纸包着藏在箱子里),还有那三十五两银子和那颗蓝宝石。
他把东西一件件放进樟木箱,每放一件,心里就踏实一分。最后,他拿起那件刚进绸缎庄时穿的旧短打,上面打满了补丁,袖口都磨破了。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它放进了箱子——这是他从残巷走出来的见证,不能丢。
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落在樟木箱上,泛着柔和的光。李夜摸着箱子上的锁,突然觉得,这不仅仅是一次搬家,更是一次新生。
从残巷的破屋,到绸缎庄的土坯房,再到安业坊的瓦房,他一步步地,朝着更好的日子走去。
至于未来会怎样,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明天的太阳升起时,他会有一个新的家,一个真正属于李夜的家。
他站起身,吹灭了油灯。黑暗中,他仿佛能看见安业坊的那个小院子,看见院子里的枣树,看见苏婉儿帮他擦桌子的身影。
嘴角忍不住扬起,带着对明天的期待,李夜躺在冰冷的土坯床上,第一次觉得,连刘七的呼噜声,都没那么刺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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