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三年前跟着老鬼进了青海玉树那座废弃经堂。
那地方藏在巴颜喀拉山的褶皱里，沿途的经幡被风吹得“哗啦”响，像无数只手在半空抓挠，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说不清的味——
是酥油的甜腻混着腐土的腥气，吸进肺里凉得发疼。
当时老鬼说要找“藏地秘宝”，我贪着那点分成，没听向导扎西的劝，跟着钻进了那座连阳光都照不进的破经堂，首到看见那面蒙着人皮的鼓，才知道有些东西，连看一眼都能勾走半条命。
扎西是个皮肤黝黑的藏族汉子，出发前攥着我的手腕反复叮嘱：
“那经堂是五十年前喇嘛们封的，里面镇着‘不干净的东西’，尤其是堂中央那面鼓，绝对不能碰——
老喇嘛说，鼓皮是‘恶人皮’，沾了邪念就会缠人，当年封堂就是因为有人敲鼓后没出来，最后连骨头都嵌进了鼓里。”
我当时只当他是迷信，笑着拍他的肩，说“哪有那么邪乎”，可老鬼在旁边阴恻恻地笑，手里的撬棍在石头上磕出“嗒嗒”声，像在数着什么。
进经堂的那天飘着雪，风从破门缝里灌进来，发出“呜呜”的怪响，像有人在暗处哭。
经堂里的柱子都裂了缝，墙上的壁画褪得只剩模糊的色块，角落里堆着断了的转经筒，转起来“吱呀”响，像是生了锈的骨头在摩擦。
最显眼的是堂中央的石台，上面摆着一面半人高的鼓，鼓身是发黑的硬木，鼓面上蒙着一层暗黄色的皮，用酥油画着六字真言——
只是那真言的笔画里，隐隐透着暗红的色，像干涸的血。
鼓的两侧挂着褪了色的哈达，垂在鼓面上，风一吹就轻轻扫过鼓皮，发出“沙沙”声，像有人在抚摸。
“这就是‘镇魔鼓’？”
老鬼眼睛发亮，搓着手往石台边凑，他手里还攥着把匕首，刀鞘上沾着泥。
扎西突然冲过去拽住他的胳膊，声音发颤：
“不能靠近！酥油没干的时候，鼓皮会‘呼吸’，邪念重的人一靠近，鼓就会醒！”
可老鬼哪听得进去，一把推开扎西，扎西踉跄着撞在柱子上，怀里的佛珠“哗啦啦”掉了一地，他慌忙去捡，指尖碰到佛珠时突然“啊”地叫了一声，我看见他的指尖沾了点暗红的东西——
是从佛珠缝里渗出来的血，像刚凝固的蜡。
老鬼己经爬到了石台上，匕首在手里转了个圈，对着鼓面就划了下去。
他一开始说要“取点酥油回去做纪念”，可我看得清楚，他的刀划的是鼓皮边缘，明显是想把鼓皮撬下来。
“嗤啦”一声，匕首划破鼓皮的瞬间，我突然听见一声极轻的“哼”，像是人被掐住喉咙的闷响。
紧接着，鼓皮里突然涌出一股鲜血，不是慢慢渗，是像喷泉一样“噗”地喷出来，溅了老鬼一脸。
那血是温热的，还带着股极其浓郁的血腥味，让人闻的及其恶心。
老鬼“啊”地叫了一声，伸手去擦，可手刚碰到鼓面，就像被胶水粘住了一样，怎么甩都甩不开。
“怎么回事？！”
老鬼的声音发慌，使劲往后拽胳膊，鼓皮被他扯得微微变形，竟发出“呜呜”的声，像人在哭。
我看见他的手掌和鼓皮接触的地方，皮肤正在慢慢融合——
他的皮肤变成了和鼓皮一样的暗黄色，上面还渐渐浮现出细小的纹路，和鼓面上的六字真言缠在了一起。
“救我！快救我！”
老鬼朝着我喊，可我脚像灌了铅一样挪不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胳膊一点点被“吸”进鼓里。
他的小臂开始，皮肤变得透明，能看见里面的血管在慢慢变黑，像被墨染了一样。
扎西在旁边闭着眼睛念经文，手里的佛珠转得飞快，可他的嘴唇却在发抖，嘴角还沾着点香灰——
我后来才知道，他是在吃香灰，藏族老人说香灰能挡邪祟，可那天香灰根本没用。
突然，老鬼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看见他的肩膀开始变形，皮肤像融化的蜡一样往鼓面上贴，鼓皮上渐渐凸起一张人脸的轮廓——
是老鬼的脸，眼睛瞪得溜圆，瞳孔里满是血丝，嘴巴张得老大，像是在喊救命，可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他的耳朵里、鼻子里开始往外渗血，血滴在鼓面上，顺着那些纹路流进六字真言的笔画里，让那暗红的色变得更浓。
“你的贪心，该填我的债。”
一个沙哑的声音突然在经堂里响起来，不是老鬼的，也不是扎西的，像是从鼓里传出来的，带着股阴恻恻的冷意。
冰山上的一片雪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我吓得浑身发抖，往声音来源看，只见鼓面上老鬼的脸突然动了，嘴巴一张一合，竟在重复那句话：
“你的贪心，该填我的债……”
他的眼睛慢慢变成了血红色，眼白里爬满了黑色的纹路，像蜘蛛网一样。
老鬼的胳膊己经完全变成了鼓皮的一部分，鼓身的硬木上开始渗出细小的血珠，顺着木纹往下流，在石台上积成一小滩，里面还飘着几根细小的肉丝——是老鬼的肉。
就在这时，经堂的门突然“哐当”一声关上了，风也停了，只剩下老鬼的惨叫声和鼓皮的“呜呜”声。
扎西突然站起来，疯了一样往门口冲，可门像被什么东西顶住了，怎么推都推不开。
他回头看我时，我看见他的眼睛也变成了血红色，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手里抓着一把泥土往嘴里塞，“咯吱咯吱”地嚼着：
“鼓饿了……要填债……”
我这才发现，他的手也在慢慢变颜色，和鼓皮一样的暗黄色，上面开始浮现出纹路。
我突然想起扎西说的话，当年封堂是因为有人敲鼓后没出来，现在老鬼和扎西，都要变成鼓的一部分了。
我顾不上害怕，抓起地上的断转经筒就往鼓上砸，“哐当”一声，转经筒撞在鼓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可鼓皮没破，反而老鬼的脸抽搐了一下，发出更凄厉的惨叫：
“别砸！我的骨头要碎了！”
我这才明白，鼓皮和他的骨头己经连在了一起，砸鼓就是在砸他的骨头。
就在我愣神的瞬间，鼓面上突然伸出一只手——
不是老鬼的手，是一只枯瘦的手，皮肤是暗黄色的，指甲又长又尖，泛着青黑色，上面还沾着点腐肉。
那只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我感觉一股寒气顺着手腕往胳膊里钻，皮肤开始发麻，像被冰裹住了一样。
“又来一个填债的。”
鼓里的声音又响了，这次更近，像是贴在我耳边说的。
我看见鼓面上老鬼的脸旁边，又开始凸起一张新的人脸轮廓——
是我的脸，眼睛、鼻子、嘴巴都慢慢浮现出来，皮肤正在变成暗黄色。
“不！我不要变成鼓皮！”
我拼命往后拽手，指甲抠在地上，划出几道血痕。
地上的血珠被我蹭到，竟慢慢聚成一条细线，往鼓的方向流，像是被鼓吸过去的。
突然，经堂的屋顶传来“咔嚓”一声，一块木板掉了下来，正好砸在鼓的侧面。
鼓身晃了一下，抓住我手腕的那只手松了点，我趁机使劲一拽，手腕上的皮肤被扯掉了一块，露出里面鲜红的肉，可我顾不上疼，爬起来就往窗户跑。
窗户上的木栏己经朽了，我用身体一撞就撞开了，玻璃碎了一地，“哗啦”响。
我从窗户跳出去，雪落在脸上，凉得我打了个寒颤，回头看时，经堂的门突然开了，扎西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半边脸己经变成了鼓皮的颜色，眼睛是血红色的，手里拿着那面鼓的鼓槌，朝着我“嘿嘿”笑：
“你跑不掉的……鼓会找你的……”
他的声音里混着鼓的“呜呜”声，像有两个人在说话。
我不敢回头，拼了命往山下跑，沿途的经幡还在“哗啦”响，可这次听起来像在喊我的名字。
跑了不知多久，首到看见山下的牧民帐篷，才敢停下来喘气。
我的手腕上留着一道深深的印子，是那只枯手抓出来的，印子的颜色和鼓皮一样，暗黄色，上面还有细小的纹路，像六字真言的笔画。
后来我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那纹路是“皮肤深层色素沉淀”，可我知道，那是鼓皮的痕迹，是那面人皮鼓缠上我的记号。
半年后，我在拉萨的一家小酒馆里，听见两个牧民在说那座废弃经堂的事。
他们说，上个月有个游客误闯了经堂，出来后就疯了，整天抱着根木头敲，嘴里喊着“鼓饿了”，还说听见鼓里有人叫他的名字。
我心里一紧，摸了摸手腕上的印子，突然听见酒馆外面传来“咚咚”的鼓声，不是普通的鼓声，是带着人的惨叫声的响，“啊——救我——”那声音，像极了老鬼的声音。
我慌忙跑出酒馆，外面空荡荡的，只有风把经幡吹得“哗啦”响。
可我知道，那面人皮鼓没放过我，它还在找我，找下一个“填债”的人。
有时候夜里睡不着，我会听见枕头边传来“沙沙”声，像有人在用手摸我的脸，开灯一看，手腕上的印子会变得更红，上面的纹路像在慢慢动，像鼓皮在“呼吸”。
我现在终于明白扎西的话——
有些东西，镇在那里不是为了保护人，是为了困住它，而一旦被它缠上，这辈子都别想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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