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爹死的那天,黄河老鸦渡的雨下得跟老天爷哭似的。
他躺在渡口的破庙里,手里还攥着那面传了三代的鼓——
鼓身是老桑木的,发黑,鼓皮却透着诡异的白,像刚剥下来的活人皮,摸上去黏糊糊的,沾着河底的腥泥味儿。
“记着,”爹的声音气若游丝,喉咙里像堵着痰:
“这鼓是‘河神皮’,汛期绷的是淹死在黄河里的苦命人。敲的时候别沾活人的血,一沾,河底的‘水尸’就会顺着鼓声爬上来。”
我那会儿才十九,刚跟着爹学敲鼓没半年,只当他是老糊涂。
老鸦渡的人都知道,这“人皮绷鼓祭河”是民国时的旧俗了,现在汛期发大水,早有防汛队来管,谁还信这邪门玩意儿?
可爹的手死死攥着鼓,指甲都嵌进我手心里:
“还有,鼓皮要是自己绷紧,听见‘滋滋’的响,赶紧往岸上跑——那是水尸在扯鼓皮,想拉个活人替它沉河。”
爹埋在渡口的老槐树下,坟头朝着黄河。
下葬那天,河面上飘着层雾,像裹尸布似的,风卷着河水的腥味儿,吹得坟前的烧纸“哗哗”响,纸灰粘在我脸上,像细小的鱼鳞。
没过半个月,黄河就闹起了汛期。雨连着下了二十天,河水涨得快漫过渡口的石阶,黄浑的水里卷着树枝、破鞋,还有不知从哪冲来的死猪,浮在水面上,肚子鼓得像皮球,发出“噗嗤”的闷响,像有人在水下放屁。
渡口的老人们慌了,聚在破庙里烧香,烟呛得人眼睛疼。
瘸腿的李伯拄着拐杖,指着我手里的鼓:
“小陈,你爹不在了,这祭河的鼓,就得你敲。不然等河水漫过堤,咱们老鸦渡的人,都得喂鱼。”
我抱着鼓,指尖蹭到鼓皮,还是那股黏腻的腥味儿。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敲个鼓能管用?”
我嘴上硬,心里却发虚——夜里躺在破庙里,总听见河面上传来“咚咚”的声响,像有人在水下敲鼓,跟我手里这面的声音一模一样。
“管用不管用,得试试。”
李伯把一炷香插进香炉,香灰掉在鼓面上:
“你爹当年就是敲这鼓,把民国二十三年的大水敲退的。那会儿鼓皮绷的是上游漂来的女学生,刚淹死三天,皮还软乎……”
我猛地打断他:
“伯,您别说了。”
一想到鼓皮是人的皮肤,我胃里就翻江倒海,手里的鼓突然沉了不少,像揣着块浸了水的石头。
可当天傍晚,防汛队就派来消息,说上游的坝要决了,让老鸦渡的人赶紧撤。
雨下得更大了,河水“轰隆隆”地响,像千军万马在奔腾,浪头拍在渡口的石墙上,溅起的水花带着泥,打在脸上生疼。
老人们跪在破庙里哭,求我敲鼓。
我看着庙外浑浊的河水,想起爹临死前的话,咬咬牙,把鼓放在供桌上。
鼓身的桑木被雨水泡得发胀,鼓皮上的纹路清晰起来——
那不是普通的皮纹,是人的毛孔,密密麻麻的,还能看见细小的汗毛,像刚长出来的。
“咚——”我拿起鼓槌,敲了第一下。
鼓声闷得吓人,不像敲在鼓上,倒像敲在泡发的腐肉里,震得我手心发麻。
河面上的浪好像真的小了点,雨也停了片刻,破庙里的香灰飘起来,像细小的白蝴蝶。
“再敲!再敲!”老人们喊着。
我又敲了第二下、第三下——“咚咚、咚咚”,鼓声顺着雨幕飘向河面,河水渐渐平静下来,黄浑的水面像块凝固的泥,连个波纹都没有。
可就在我敲第西下的时候,鼓槌上的木刺突然扎破了我的手指。
“嘶——”我疼得缩回手。
指尖的血珠滴在鼓面上。
“啪嗒”一声,像水泡破在烂泥里。
瞬间,平静的河面突然“哗啦”一声,像有什么东西从底下翻了上来。
我抬头往河边跑,雨又开始下,砸在脸上,模糊了视线。
等我看清河面时,浑身的血都凉了——
无数具浮肿的尸体,从水里浮了上来。
有的脸泡得像发面馒头,眼睛鼓得溜圆,瞳孔里映着灰蒙蒙的天;
有的肚子破了,肠子漂在水里,像长长的水草;
还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怀里抱着个婴儿,婴儿的手还抓着她的衣角,皮肤是青紫色的,像泡透的茄子。
所有尸体,都面朝破庙的方向,脑袋歪着,像是在听鼓声。
“完了……”
身后传来李伯的声音,带着哭腔:
“你沾了活人的血!水尸被引上来了!”
我回头看那面鼓。
鼓皮正在自己绷紧,像有人在后面拉,原本松垮的纹路变得笔首,发出“滋滋”的声响,像塑料布被拉扯。
鼓面上的血珠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层薄薄的河水,从皮纹里渗出来,顺着鼓身往下流,在供桌上积成一小滩,腥味儿更浓了。
更吓人的是鼓身——老桑木的表面,慢慢浮现出无数张人脸。
有的模糊,只有个轮廓;有的清晰,能看见鼻子眼睛,都是泡烂的样子,嘴唇肿得像香肠,微微张着,像是在呻吟。
我认出其中一张,是去年夏天淹死在渡口的张叔,他的额头有道疤,此刻那疤在鼓身上清清楚楚,还渗着暗红色的血。
“扔了它!快把鼓扔了!”李伯大喊着,瘸着腿往我这边跑。
我伸手去抱鼓,可手指刚碰到鼓皮,就被粘住了——
像粘在了胶水上,还带着温热的触感,像摸在活人的皮肤上。
“别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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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皮粘手,就是水尸要拉替身了!”
我拼命往回扯手,可越扯,鼓皮粘得越紧,像有无数根细针,从鼓皮里扎进我的手指,带着“咯吱咯吱”的声响,像在啃我的骨头。
“啊!”
我疼得叫出声,指尖的皮肤被扯得发红,渗出血珠,滴在鼓面上,那些人脸突然“活”了过来,嘴巴一张一合,发出“呜呜”的声音,像河底的水流声。
李伯冲过来,想帮我扯手,可他的拐杖刚碰到鼓身,就被弹开了,“咚”的一声砸在地上,断成两截。
“没用的!”
他蹲在地上哭:
“沾了血,这鼓就认你了!”
我看着自己的手,己经和鼓皮连在了一起。
黑色的鼓皮慢慢爬上我的手腕,像藤蔓一样,缠绕着我的胳膊,皮肤上传来“滋滋”的声响,像热油浇在生肉上。
我能感觉到,鼓皮里的河水渗进了我的血管,顺着胳膊往心脏流,冰凉刺骨,还带着河底的泥沙,磨得我的血管生疼。
河面上的尸体开始动了。
它们慢慢朝着破庙的方向漂过来,速度很慢,像被什么东西牵引着。
那个抱婴儿的女人,头发飘在水里,像水草一样,她的眼睛盯着我,瞳孔里映着鼓面上的人脸,嘴角慢慢往上咧,露出黑色的牙齿,像泡烂的石头。
“救……救我……”
我朝着老人们喊,可他们都躲在庙门口,不敢进来,眼神里满是恐惧。
鼓皮己经爬到了我的肩膀。
我能感觉到,我的皮肤正在和鼓皮融合——
鼓皮上的毛孔和我的毛孔连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网,河底的腥泥从网眼里渗出来,粘在我的肉上,发出“臭烘烘”的味儿,引来几只苍蝇,“嗡嗡”地围着我转。
鼓身的人脸越来越清晰,它们的嘴巴张得更大了,发出的“呜呜”声变成了清晰的哀嚎:
“冷……好冷……”“拉个替身……我就能上岸了……”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己经变成了鼓皮的颜色,发黑,没有了知觉。
手指的骨头开始“咔咔”响,慢慢往鼓身的方向弯曲,像要嵌进桑木里。
我能感觉到,我的指纹正在印在鼓身上,一道一道,清晰可见,和那些人脸混在一起,变成了新的纹路。
“咚——”
不知是谁敲了一下鼓。
鼓声一响,河面上的尸体突然停住了,齐刷刷地朝着破庙的方向鞠躬,动作僵硬,像提线木偶。
那个抱婴儿的女人,怀里的婴儿突然抬起头,眼睛是白色的,没有瞳孔,朝着我“咯咯”地笑,声音像指甲刮过玻璃。
鼓皮己经爬到了我的胸口。
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脏正在被鼓皮挤压,越来越小,越来越闷,像有块石头压在上面。
鼓皮里的河水渗进我的心脏,带着河底的水尸气息,我的血液开始变得浑浊,像黄河里的泥水,流动得越来越慢。
“滋滋……”
鼓皮和我的皮肤彻底融合了。
我的胸口变成了新的鼓面,黑色的,带着人的毛孔和指纹,鼓身的桑木嵌进了我的肋骨,每呼吸一次,都能感觉到木头摩擦骨头的“咯吱”声。
那些人脸在鼓身上游动,有的钻进我的皮肤里,留下一道道青紫色的印子,像尸斑。
我再也动弹不了,只能像面鼓一样,立在供桌上。
河面上的尸体又开始鞠躬,一次又一次,动作越来越快,“咚咚”的鼓声从我的身体里传出来,不是我敲的,是水尸在敲——
它们用我的骨头当鼓槌,用我的心脏当鼓芯,敲出的不再是闷响,而是无数人的哀嚎,混杂着河水的“哗啦啦”声,还有婴儿的“咯咯”笑声。
雨停了。
河水平静下来,像块黑色的布。
那些尸体慢慢沉下去,只露出脑袋,盯着我,眼睛里闪着诡异的光。
李伯和老人们站在庙门口,看着我,脸上没有表情,像在看一件祭品。
“河神……满意了……”
李伯喃喃地说。
我能感觉到,我的身体正在变成鼓的一部分。
皮肤越来越硬,像老桑木一样,毛孔里渗出的不再是汗,而是河底的腥泥。
那些钻进我皮肤里的人脸,开始在我的肉里蠕动,像蚯蚓钻进泥土里,带着“沙沙”的声响。
夜里,破庙里静得吓人。
只有我的身体发出“咚咚”的鼓声,顺着黄河的水流,传向远方。
我知道,只要还有人在汛期敲这面鼓,只要鼓皮再沾到活人的血,河底的水尸就会再爬上来,而我,会变成鼓身的一道纹路,等着下一个替死鬼。
后来,老鸦渡的人再也没见过我。
他们只知道,每逢汛期,渡口的破庙里就会传出鼓声,闷得像水泡破在腐肉里,河面上会浮起无数具尸体,朝着破庙鞠躬。
有人说,那是河神在收祭品;有人说,那是我爹的鼓在找替身。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活着——
活在这面鼓里,听着河底水尸的哀嚎,感受着皮肤和鼓皮融合的疼痛,等着下一个不小心沾了血的鼓手。
那天夜里,我听见有人走进了破庙。
脚步声很轻,像踩在水里,“啪嗒、啪嗒”。
我能感觉到,他的手碰到了鼓身,碰到了我胸口的皮肤。
“这鼓……真像人皮啊。”他说。
我笑了。
鼓身的人脸也跟着笑了,嘴巴张得很大,露出黑色的牙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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