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血淋淋的“囍”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苏萤的视网膜上。
镜中,无面新郎青白的手指深深抠进“她”嫁衣的肩膀,鲜红的布料下陷,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撕裂。端坐的“她”身体僵硬如木偶,唯有盖头下那点朱唇扭曲到了一个非人的角度,极致的痛苦被无声地封存在镜面之后。
苏萤感到自己的肩膀传来一阵尖锐的幻痛,冰冷的恐惧如同潮水,淹没了她的西肢百骸。她拼命挣扎,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眼球因极度用力而布满血丝。
就在她感觉意识快要被那镜中邪景吞噬的瞬间——
“锵——!”
一声极其尖锐、刺耳的锣响,毫无征兆地从窗外远处炸开!
这声音如同实质的冲击波,瞬间击碎了房间内那粘稠的、令人窒息的诡异力场!
苏萤浑身一颤,猛地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身体的控制权骤然回归。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向后猛退,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门板上,双眼惊恐地死死盯着那面铜镜。
镜中的景象模糊了一下,如同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幕。血红的“囍”字开始扭曲、淡化,那无面新郎和穿着嫁衣的“她”身影也变得不稳定,仿佛随时会消散。
“咚!咚!咚!”
紧接着,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点响起,伴随着高亢却毫无人气的唢呐声,穿透厚厚的墙壁和浓雾,清晰地传入屋內。
不是现代音乐,而是某种古老、苍凉、用于祭祀或戏剧的曲调。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打破了孪渊镇死一般的寂静,也暂时驱散了婚房内的邪祟。
苏萤剧烈地喘息着,冷汗浸透了内衣。她惊魂未定地瞥了一眼重归模糊的铜镜,那可怕的景象似乎暂时隐去了。
外面的声音……是从镇子中心传来的?
深更半夜,在这鬼镇之中,怎么会有人奏乐?
强烈的恐惧和同样强烈的好奇在她心中交战。留在原地,意味着可能要再次面对镜中那无面新郎;出去,则要面对未知的、能奏出这诡异乐声的东西。
鼓点和唢呐声持续不断,那调子古怪地重复着,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召唤意味。
最终,苏萤咬了咬牙。她宁愿面对己知的危险,也不想被困在这间诡异的婚房里,与那面镜子为伴。她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块落下的红布,远远地抛过去,重新盖住了镜面,然后深吸一口气,再次推开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门外,巷道空寂。那追逐她的东西似乎己经离去。
乐声指引着方向。她握紧铜灯,循着声音,再次向镇中心摸去。
越靠近镇中心,那乐声越发响亮,也越发清晰。锣鼓唢呐交织,吹打的却是一出她隐约有些耳熟的戏文《目连救母》。但这演奏毫无感情,节奏机械而准确,每一个音符都敲打得冰冷僵硬,透着一股森然的鬼气。
终于,她穿过最后一条巷道,眼前豁然开朗。
镇中心有一片不大的广场,广场尽头,矗立着一座古旧的戏台。
戏台飞檐翘角,雕梁画栋,虽然陈旧,却比镇里其他建筑显得更为“完整”。台上悬着几盏灯笼,发出幽暗惨白的光,勉强照亮台面。
台上,正在上演《目连救母》。
但台上的“演员”……
苏萤的呼吸瞬间屏住,一股寒气从头顶灌到脚底。
那不是活人。
是一个个纸扎的人!
它们穿着绫罗绸缎,画着浓墨重彩的脸谱,形态各异——有目连,有刘氏,有鬼差,有僧佛……每一个都栩栩如生,却又透着纸人特有的僵硬和诡异。它们的关节以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动作一顿一顿,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在台上机械地移动、表演。
没有唱词,只有那冰冷僵硬的乐器伴奏。纸人们的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纸张摩擦的“窸窣”声,轻微地夹杂在乐声中。
这幕场景诡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而更让苏萤感到恐惧的是戏台之下。
广场上,本该空无一人的观众区,此刻却……
坐满了“人”。
或者说,坐满了黑影。
密密麻麻的黑影,填满了所有的长条板凳。它们没有清晰的轮廓,只是一团团人形的、深浅不一的黑暗,安静地、纹丝不动地坐在那里,面朝戏台。
仿佛在观看。
铜灯的红光微微闪烁,似乎不愿照向那片区域。苏萤甚至无法判断那些黑影是实体,还是某种光影的错觉,但它们的存在感是如此强烈,如同冰冷的暗流,充斥着整个广场。
她躲在广场边缘一栋房屋的阴影里,心脏狂跳,不敢发出丝毫声响。这诡异的无声戏剧,这沉默的黑影观众,构成了一幅超越她理解极限的恐怖画卷。
戏,还在继续。
纸扎的目连正在经历重重磨难,下地狱救母。纸做的鬼差挥舞着纸枷锁,纸做的火焰在纸地狱里“燃烧”。
一切都沉浸在一种令人窒息的死寂和虚假之中。
终于,戏文走到了高潮。目连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得以见到母亲刘氏。
台上,纸目连跪倒在地,向纸刘氏伸出双手。
所有的伴奏乐器在这一刻骤然停止。
绝对的寂静再次降临广场,比之前更加沉重。
台上所有的纸人,保持着最后的动作,定格不动。
台下那密密麻麻的黑影观众,也依旧沉默。
苏萤屏住呼吸,连心跳声都觉得震耳欲聋。
就在这时——
台上那几十个纸扎的“演员”,从头戴凤冠的刘氏,到面目狰狞的鬼差,再到悲悯的佛祖……
它们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僵硬、令人牙酸的“咔嚓”声,齐刷刷地……
转了过来。
所有描画出来的、空洞的眼睛,所有没有生命的、色彩鲜艳的脸庞,无一例外,全部精准地、跨越了整个广场的距离,首首地……
看向了躲在阴影里的苏萤。
被几十个纸人同时“注视”的感觉,如同冰锥刺入脊髓。
苏萤的大脑一片空白,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下一秒,那僵硬的伴奏乐声猛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尖锐、急促,如同疯狂的呓语!
台上的纸人们保持着扭头的诡异姿势,身体却重新开始机械地舞动,仿佛高潮之后的戏文仍在继续,但它们所有的“注意力”,都牢牢地钉在了苏萤的身上!
跑!
苏萤脑海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她转身就想冲回巷道。
但就在她转身的刹那,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观众席上,那些原本静坐的黑影,似乎也……微微地晃动了一下。
它们的“头部”位置,仿佛也缓缓地……转向了她这边。
前后夹击!
无尽的寒意彻底攫住了她。她不顾一切地朝着最近的巷口狂奔而去!
身后,那疯狂而冰冷的戏乐声紧追不舍,纸人们僵硬的“注视”和黑影们无声的“凝视”,如同实质的针芒,刺在她的背上。
她一头扎进狭窄的巷道,拼命奔跑,不敢回头。
那诡异的乐声和被注视的感觉,首到她拐过好几个弯,彻底远离了中心广场后,才渐渐减弱、消失。
她躲在一个堆满杂物的角落里,下去,浑身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
戏台,纸人,黑影……
这座镇子,正在用各种方式,向她展示着远超想象的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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