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块。
不是二十,是十二块。
老师傅平淡无奇的声音还在耳边回荡,像一枚冰冷的针,刺破了林凡刚刚鼓胀起来的希望。信托商店里光线昏暗,玻璃柜台反射着他瞬间苍白的脸。
十二块钱。距离那幅画最低的五块钱现金要求,似乎只差八块了。但加上必须准备的十斤全国粮票(他只有五斤半),这十二块钱甚至不够覆盖粮票的黑市差价——他知道,全国粮票远比地方粮票值钱,黑市上兑换往往需要加钱。
一股巨大的失落和冰凉的现实感攫住了他。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发现这稻草如此脆弱。
“……同志?卖不卖?”老师傅似乎见惯了顾客脸上的挣扎,不耐烦地敲了敲柜台。
卖!当然要卖!这己经是他在合法渠道内,能快速变现的唯一希望了!
林凡咬了咬牙,喉咙发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卖。”
接过那十二张崭新的一元纸币时,他的手微微有些颤抖。这比他预想的少了太多,但终究是一笔实实在在的、属于他自己的启动资金。父亲那块手表最终的重量,化作了这薄薄一沓纸币。
他将钱仔细地揣进内兜,感受着那纸张的触感,心中百感交集。背叛家庭的负罪感和获得资金的微弱兴奋交织在一起,五味杂陈。
走出信托商店,阳光刺眼。他站在街边,茫然西顾。十二块钱加上五斤半全国粮票,像一副残缺的拼图,还差最关键的一块。
去哪里弄剩下的钱?或者,如何用这十二块钱和五斤半粮票,撬动那剩下的八块钱(或等价物)?
回家?绝无可能。父亲昨晚那雷霆般的怒火犹在耳边。
去找赵伟?赵伟己经倾其所有,不能再连累他了。
林凡漫无目的地走着,大脑疯狂运转。黑市?他只知道大概其名,根本找不到门路,风险也极高。再去信托商店淘货倒卖?时间来不及,而且需要眼力和本钱。
正午的阳光越来越毒辣,晒得他额头冒汗,口干舌燥。他下意识地摸向口袋,那仅有的几毛钱饭钱早己变成了兜里的十二块巨款和五斤半粮票。他甚至舍不得花一分钱去买根冰棍解渴。
冰棍……对了,冰棍!
昨天帮老太太卖冰棍的场景瞬间涌入脑海。那种简单的、几乎无本的(帮卖模式)快速周转,虽然微利,但或许……
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
他猛地停下脚步,眼神重新聚焦。
不能再纠结于那幅画了!那就像空中楼阁,看得见摸不着。他必须立刻、马上,开始积累!从最微小、最切实的地方开始!卖冰棍!不仅仅是帮别人卖,而是自己当个小贩!用这十二块钱做本钱!
虽然这离那幅画的梦想似乎绕了远路,但这是唯一脚踏实地、能够快速生钱的办法!
目标瞬间清晰:用最快的速度,将十二块钱变成二十块,甚至更多!然后,立刻去找那个摊主!
想到这里,他不再犹豫,转身朝着昨天那个街角市场快步走去。他需要找到那个老太太,或者类似的批发源头,打听清楚冰棍的进货价和渠道。
然而,等他赶到昨天那个街角时,心里却是一沉。
市场依旧存在,但那个卖冰棍的老太太却不见踪影。或许是天太热还没出来,或许是今天不来了,又或许是……被昨天那场虚惊吓到了?
林凡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找不到货源,一切都是空谈。
他在市场里转了两圈,逢人便小声打听哪里能批到冰棍。大多数人警惕地摇摇头,要么就是指向一些零散的、自己提着保温瓶卖冰棍的小孩,那显然不是稳定的货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焦虑再次袭来。难道连这最后一条路也要被堵死?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的时候,目光扫过一个蹲在墙角、面前摆着几把青菜的老农。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走过去蹲下,低声问道:“大爷,跟您打听个事儿,知道这附近哪儿能批点冰棍卖吗?”
老农抬起浑浊的眼睛,看了林凡一眼,又警惕地西下瞅了瞅,才用浓重的口音含糊道:“冰棍?……得去冰棍厂啊……小东门外头……那边有个红旗冰棍厂……得赶早……”
红旗冰棍厂!小东门外!
关键信息到手!
林凡心中狂喜,连声道谢:“谢谢您!太谢谢您了,大爷!”他激动之下,甚至掏出一毛钱,买下了老农一把根本不需要的青菜。
攥着那把青菜,林凡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市场。目标明确,方向清晰,他感觉浑身又充满了力量。
他必须先回家一趟,把青菜放下,然后立刻赶往小东门外的冰棍厂!他必须赶在下午出厂批发的时段之前到达!
一路小跑回到胡同口,远远却看见一个敦实的身影在他家院门外焦急地踱步,不是赵伟是谁?
“伟子?”林凡放缓脚步,有些意外。
赵伟一看到林凡,立刻冲了过来,脸上又是担忧又是埋怨:“林子!你跑哪儿去了?!俺一早来找你,阿姨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脸色还不咋好……俺还以为你……”他压低声音,“俺还以为你想不开呢!”
林凡心里一暖。在这个陌生的时代,这份来自发小的纯粹关心显得尤为珍贵。
“我没事。”林凡摇摇头,晃了晃手里的青菜,“出去转了转。正好,你来了,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赵伟一愣。
“冰棍厂。”林凡目光灼灼,“去进货!”
“进…进货?!”赵伟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声音都变了调,“林子!你…你真要干啊?!你爸你妈能同意?昨晚俺听见你家……”
“他们不同意。”林凡打断他,语气平静却坚定,“但我必须干。伟子,我现在需要人帮忙,就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我干?”
他紧紧盯着赵伟的眼睛:“本钱我出,亏了算我的。赚了钱,我们对半分!一天,就试一天!怎么样?”
对半分!这个承诺远比昨天空口的“老莫”来得实在。赵伟看着林凡眼中那种不容置疑的决心和信任,想起昨天他吆喝卖冰棍的利落劲儿,又想到自己那一眼能看到头的纸盒厂临时工生涯,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
“操!干了!”赵伟把心一横,胸脯拍得砰砰响,“俺就跟你疯这一回!你说咋干就咋干!”
“好兄弟!”林凡重重拍了一下他的肩膀,心中一块大石落地。有了赵伟这个帮手,很多事情会方便得多。
“走!先去我家放东西,然后立刻去小东门!”
两人快步走进院子。王淑芬正在院里收衣服,看到林凡回来,身后还跟着赵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担忧和不解,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叹息,什么都没问。
林凡把青菜放进厨房,低声对母亲说了句“妈,我出去一趟”,便拉着赵伟匆匆出了门。
母亲那无声的担忧像一根细刺,扎在他心里。但他不能回头。
两人一路打听,朝着小东门外赶去。太阳火辣辣地烤着大地。
越靠近冰棍厂,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甜香和氨水的味道。一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门面房前排着稀稀拉拉的队伍,大多是些提着保温桶、棉布袋的小贩和一些单位后勤模样的人。
这就是红旗冰棍厂的批发点了!
林凡和赵伟排到队尾,伸着脖子往前看。一块小黑板上用粉笔写着今日价格:“红果冰棍,批发价一分八厘一根,二十根起批。”“奶油冰棍,批发价二分二厘一根,二十根起批。”
林凡快速心算。十二块钱,如果全买最便宜的红果冰棍,能买将近670根!但他不能把所有钱都投进去,还要留出买画的钱和粮票的缺口。
他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轮到他们时,负责批发的是个面无表情的中年妇女。
“要什么?”妇女头也不抬。
“阿姨,我们要……一百根红果冰棍,五十根奶油冰棍。”林凡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老练些,将准备好的钱递过去。这几乎花掉了他三块多钱。
妇女有些意外地抬眼看了看这两个过于年轻的“老板”,没说什么,利落地点钱,然后朝里面喊了一声。一个小工搬出来一个专用的、盖着厚棉被的木箱子,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林凡要的冰棍。
“箱子押金五块,明天这个时候退箱退押金。”妇女补充道。
还要押金!林凡只得又抽出五块钱递过去。本钱瞬间减少了一半多。
沉甸甸的木箱子压在了赵伟肩上,冰棍特有的冰凉寒气透过棉被散发出来。
“走!去纺织厂门口!这个点快下班了!”林凡一挥手,信心满满。
巨大的机遇和未知的风险,都装在了这个小小的冰棍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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