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局法医中心的空气总是冰冷而滞重，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无法名状的化学气味。兰生天和谢小玉推开不锈钢大门时，正听到法医老陈标志性的大嗓门在训斥助手。
“……我说了多少次，取样要精准！尤其是这种疑似毒素案例，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看到两人进来，老陈推了推厚厚的眼镜，语气缓和了些，但表情依旧凝重：“来了？正好，刚出初步报告，有点……邪门。”
无影灯下，张伟的尸体显得更加狰狞可怖。老陈指着电脑屏幕上放大的组织切片和血液分析数据。
“死因明确了，一种罕见的合成神经毒素，通过注射进入体内。作用机制是逐步麻痹中枢神经系统，最终导致呼吸衰竭。过程……不会太舒服，意识可能是清醒的，但无法动弹，无法呼救。”
谢小玉想象了一下那种绝望，胃里一阵翻腾。
“死亡时间呢？”兰生天更关心这个关键问题。
“根据胃内容物消化程度和尸斑、角膜等综合判断，”老陈切换屏幕，指向一组数据，“死亡时间大约在七到十天前。误差不会超过正负十二小时。”
兰生天的眉头紧紧锁起：“集装箱里的时钟，全都停在凌晨3点15分。而根据码头最后有人见到他的记录和室友的证词，他失踪顶多七天。死亡时间远早于他‘最后出现’的时间？这说不通。”
“除非，”谢小玉轻声说，脸色发白，“有人在我们发现尸体的很久之前，就己经杀了他，然后……将尸体冷藏保存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首到几天前才移尸到集装箱，并布置了那个时钟现场。”
老陈打了个响指：“聪明！低温环境会极大干扰对死亡时间的初步判断。但详细的生化 markers 和酶分析骗不了人。凶手玩了时间差。他把一具‘老旧’的尸体，放在了一个‘新鲜’的犯罪现场。”
逻辑的困境瞬间凸显。凶手为何要大费周章地这样做？仅仅是为了制造恐怖效果？还是为了混淆调查方向，为自己制造不在场证明？
“凶手拥有罕见的毒素，懂得如何保存尸体，有能力和耐心策划并执行这样一个复杂的移尸和现场布置过程，而不留下明显痕迹。”兰生天语速加快，在冰冷的解剖室里踱步，“他对时间有着偏执的关注，甚至可能有一种扭曲的‘仪式感’。这不是冲动犯罪，这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戏。”
“给谁看？”谢小玉问。
“给我们看。或者，给某个‘组织’看。”兰生天想起了那个符号。
此时，一名警员敲门进来，递上一份初步调查报告：“兰警探，根据张伟室友提供的‘烫手的钱’那条线，我们查了张伟近几个月的银行流水。发现有几笔不明来源的现金存入，总额不小。追踪来源很困难，像是洗过几道的。”
“同时，”警员继续道，“我们排查了张伟的社会关系，找到一个有重大嫌疑的对象：一个叫王猛的货运司机。之前因为货物记录问题跟张伟发生过激烈冲突，甚至扬言要‘弄死他’。而且，据他同事反映，王猛最近行为反常，似乎很缺钱，但案发前后那几天，他恰好请假了，没人知道他去哪了。”
目标瞬间清晰起来。动机（冲突、金钱）、可疑行为（缺钱、请假），一切都显得顺理成章。
“立刻找到这个王猛！”兰生天下令。
调查很快有了结果。王猛被传唤到警局时，一脸横肉，穿着沾满油污的工装，眼神里带着不耐烦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我是骂过他，也想揍他！那小子坑老子运费！”王猛承认得很痛快，但随即梗着脖子，“但杀人？老子没那胆子！他那几天？老子跑长途去了！”
“谁能证明？”
“高速收费记录！加油站监控！你们去查啊！”王猛嚷嚷着，报出了一条长途路线和几个大概的时间点。
技术部门迅速跟进。几个小时后，反馈回来了。
“查证了，”张警官面色古怪地走进来，把一叠打印纸放在兰生天面前，“这是他那几天的高速通行记录和几个关键服务区的加油监控截图。时间、车牌、人脸……全都对得上。从时间上看，他根本不可能在死亡时间窗口内返回本市作案，更别说之后还有时间搬运尸体、布置现场。”
完美的、坚硬的不在场证明。
兰生天盯着那些记录，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又一个线索断了。凶手似乎总能快他们一步，甚至预判了他们的调查方向。
“凶手太了解我们的办案流程了，”谢小玉感到一阵寒意，“他故意留下王猛这个看似明显的线索，等我们一头撞上去，然后发现此路不通。他在耍我们。”
兰生天没说话，目光再次落回法医报告上，停留在关于那种罕见神经毒素的描述上。
“这种毒素……市面上搞不到吧？”他突然问。
老陈点头：“极其专业，合成需要知识和设备。更像是实验室或者……某些特殊机构的产物。”
“钟表……”兰生天又喃喃道，“那些钟表被固定指针，需要技术和工具。润滑油……”
他猛地抬起头：“小玉，还记得集装箱里那个老爷钟钟摆上发现的特殊润滑油吗？追踪结果怎么样？”
谢小玉迅速查询：“初步反馈，那种高精度润滑油常用于特定品牌的古老钟表维护工具，或者一些精密仪器。来源正在排查，但范围很窄。”
“ narrow down it!（缩小范围！）”兰生天语气急促，“重点查本市有能力做这种精细钟表维修的地方，还有化工实验室、医学院、任何可能接触到这种毒素的地方！”
他感到自己正站在一个巨大迷宫的入口，凶手在暗处牵着线，而他只能跟着若隐若现的线索摸索。时间差、毒素、钟表、符号……这些碎片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而那个停在凌晨3点15分的时间，如同一个冰冷的嘲笑，悬浮在所有谜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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