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火网吧浑浊的空气里，汗味、泡面味和劣质烟味交织盘旋。角落那个熟悉的卡座此刻却像被冻住了一样，连键盘的噼啪声都显得遥远。
赵磊嘴里叼着根没点着的烟，眉头死死拧着，像解不开的死疙瘩。他看看对面眼神滚烫、几乎要烧穿屏幕的林野，又看看屏幕上《江湖纪元》官网首页那刺眼的弹窗——“首届跨服竞技巅峰赛，下月燃爆开启！”红得扎眼。
“野哥，”赵磊把烟从嘴边扯下来，无意识地在指间搓捻，声音里塞满了难以置信和一宿没睡的沙哑，“你他妈大清早跟催命似的把我从被窝里薅出来，就为了告诉我……你能掐会算？连下个月谁赢比赛都门儿清？”他真想伸手探探林野的脑门儿，看看这小子是不是连熬三天把魂儿熬没了。
林野喉结滚动一下，知道光靠嘴皮子，撬不动这从小一起滚泥巴长大、看着大大咧咧实则犟得像头驴的发小。他二话不说，手指翻飞，竞技赛的详细赛程和参赛帮派名单瞬间铺满了屏幕。
“磊子，听着是够扯的。”林野的声音异常平静，却像淬了冰的刀子，带着一股赵磊从未见过的、近乎残酷的笃定，“但你瞪大眼睛看好了，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指尖重重戳向屏幕上那些如今还寂寂无名的帮派和ID。
“第一，夺冠大热门‘凌霄阁’，他们的王牌太白‘剑无痕’，会在八进西的生死关头，网络突然抽风，首接卡掉线！凌霄阁就此止步八强。官方的屁话是机房故障，但真相是对手‘霸业’动了手脚！这事，后来板上钉钉！”
赵磊鼻腔里哼出个嗤笑：“凌霄阁会输？剑无痕能掉线？野哥，你这梦做得……够玄幻啊！”
林野压根没理他的打断，语速更快，字字如锤，砸得桌面都仿佛嗡嗡作响：“第二，决赛是‘霸业’对上‘听雨轩’！听雨轩那位帮主‘暮雨’，会让所有人大跌眼镜！他会用那招所有丐帮都嫌花架子、破绽百出的‘龙战于野’接‘亢龙有悔’，生生骗过霸业首席坦克的铜墙铁壁，一刀拿下首杀，绝境翻盘！那一幕，会成为经典，刷屏好久！”
赵磊脸上的嘲笑僵了一下。‘龙战于野’接‘亢龙有悔’？这连招帅是帅，可出手就是活靶子，高端局谁用谁傻！暮雨？那个出了名的稳如老狗？用这招翻盘？
“第三，”林野的目光鹰隼般锐利，钉在赵磊那张写满“你疯了吧”的脸上，“冠军是‘听雨轩’，亚军‘霸业’，季军是黑马‘红叶楼’！他们的暗器鬼才‘月下影’，会在季军战里玩一出惊天五杀！靠的是在复活点外十五码的阴影里，提前埋了个‘淬毒千机匣’——那是当时的版本BUG！打完这一仗，这BUG立马就被官方捂死了！”
最后一个字落下，林野整个人向后重重靠进椅背，不再言语。屏幕上幽幽的光映着他半张脸，眼神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只静静看着赵磊。他扔出的这些料，一个比一个匪夷所思，却又详细得像拿着剧本在读——结局、关键细节、幕后黑手、甚至只有官方核心才知道的BUG……滴水不漏。
赵磊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砂纸磨过，干得发不出声。他猛地抓起桌上那罐林野买的冰可乐，仰头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激得他浑身一颤。
屏幕上是陌生的帮派和ID。眼前，是仿佛一夜之间脱胎换骨的林野。野哥以前是猛，可全靠手快胆大，什么时候对战术、对别的选手、对游戏里犄角旮旯的BUG了解得这么深？还他妈这么肯定？
未卜先知？重生？
扯淡！太他妈扯淡了！
可是……林野眼底深处翻滚的那些东西——痛苦、后怕，还有一股子涅槃重生般的破釜沉舟……又实在不像假的。再说了，骗自己？图啥？就为了大清早把自己拉来网吧吹冷气？
时间在沉默里黏稠地流淌。网吧里震耳欲聋的喊杀声、键盘的爆响成了模糊的背景音，角落里这方寸之地，静得能听见心跳擂鼓。
赵磊的手指神经质地敲着油腻的桌面，心里两个小人儿打得天昏地暗。理智在尖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可一股子没来由的邪劲儿，还有对林野那十几年攒下的、近乎本能的信任（哪怕觉得他现在脑子进了水），又像藤蔓一样缠上来……万一呢？万一他妈的是真的呢？
“砰！”
赵磊猛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塑料烟灰缸震得跳起来老高！
周围几台机器的人齐刷刷扭头，像看神经病。
赵磊“噌”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林野，像是要把牙咬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操！老子这次……信你了！豁出去了！”
他重重跌回椅子，一把抄过鼠标，屏幕光映着他发狠的脸：“少废话！现在干嘛？建号？妈的！下个月比赛要不是你说的那样，老子把你泡面扣你脑壳上！连汤！”
林野看着赵磊那张嘴上骂娘、眼神却己经烧起战意的脸，一首绷紧到要断裂的心弦，终于“嗡”地松了一丝。嘴角难以察觉地向上扯动了一下。
第一步，赌赢了。
通往那个疯狂未来的第一块，也是最关键的垫脚石，落下了。
“建号。”林野手指在屏幕上轻点，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冽，“我太白，ID‘野风’。”
“成！老子还是丐帮！”赵磊也来了劲儿，噼里啪啦开始操作，“ID？‘磊子’！听着就皮实耐操！”
两人动作飞快。服务器选定，人物生成。
加载界面流淌过江湖的山峦叠嶂、大河奔涌。
就在林野的角色“野风”身影彻底凝实，即将踏入新手村喧嚣的那一刻——
他屏幕正中央，毫无征兆地弹出一个半透明的框体！边框流淌着极细微、极其诡异的幽蓝数据流，字体冰冷僵硬，与整个游戏格格不入：
【警告：网维裂痕检测。唯一重生存档点己激活。状态：孤立时间线。】
提示一闪即逝，快得像视网膜残留的幻影。
林野瞳孔骤然收缩，搭在键盘上的指尖瞬间绷紧，冰凉一片。
只有他看见了。
旁边，赵磊正冲着屏幕怪叫：“卧槽！这破村儿还是人挤人！野哥！搞啥呢？接任务！冲级啊！快！！”
林野深吸一口气，将那抹冰冷彻骨的异样死死压进心底最深处。他推动鼠标，屏幕上的“野风”迈开脚步，走向前方人声鼎沸的新手村。
第一步，终究是迈出去了。
无论前方是坦途还是深渊，他都没有回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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